纵然船长室的木门紧闭,罗纳德依旧感到手脚冰冷。寒意自后背传来,旋即扩散至全身,使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顺着洋流漂来的残骸比罗纳德想象中要多得多,当船员们将最后一个松木箱打捞上来以后,已然堆满了整个甲板。这是他们离开星辰群岛后的第一份收获,因此每个人都表现得格外兴奋。
这只是大餐前的一点开胃小菜,罗纳德暗想着,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打开箱子,”他朝船员们吼道,“所见即是所得。”他稍许停顿了一下,等待着船员们作出更为激奋的回应,然后继续道,“酒桶和食物搬去底舱,但是记住,被海水浸泡过的不要!”
甲板上霎时间响起了敲打木块的声响,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是木匠正在建造船体呢。当然除了这些,自然少不了船员们的欢呼,以及空欢喜一场后的哀嚎。这就好比水手们在港口码头上,或是在酒馆中的赌博,但不同的是,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开箱子也不会让他们失去任何东西。
“噢噢噢噢,”来自雷蒙城的“铁心”大嚷大叫,一边将手中之物高举过顶,“是红宝石,纯粹的红宝石!”此人亦是罗纳德从主岛上招募,他不但有着灵巧的身手,据他自己所说还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海洋君王号”需要这样感情冷漠的船员,但看到他此刻的表现,罗纳德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什么都没有,除了冰冷的海水,就是木屑。”抱怨的是提洛斯的“剑花”,他有着足以迷倒从星辰群岛至北方王国,从马达因至阿尔比都所有少女的美丽容颜,但他本人却对此不以为意。他曾说:“如果长得英俊是一种荣誉,那么这将是个悲哀的世界。”
英俊并非荣誉,但足以让人过得快活,罗纳德在听到他的话后不禁思索到,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有他那头漂亮的金发,有他那样英朗俊美的脸庞,或许我的桨帆船将航向统一王国,而非迷雾海,我的船将被命名为“王国少女征服者号”,而非“海洋君王号”,我也不会被冠以“孤星”的称号,而是“花心”罗纳德。“花心”是不错,只不过一想到要同时应付那么多少女,罗纳德就感到头大。看来面对迷雾海中的海怪与恐惧更适合我。
“剑花”并不擅长耍剑花,事实上他会的武器远比一般人多,只不过他最中意的就是长剑。“那你应该去当骑士,”在听到“剑花”的介绍后,罗纳德向其建议道,“剑是骑士的象征。”而“剑花”的回答则让他大为震惊,甚至觉得骑士的身份配不上这个提洛斯人:“骑士将剑对准的是同类,而我则要用它来斩杀威胁人类之物。”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出生于花团锦簇的提洛斯的人想法,罗纳德连片刻的思考都没有,便当即将其招募为了自己的船员。
“罗纳德船长。”“修士”的声音将罗纳德从短暂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有异常情况。”
罗纳德紧了紧毡帽,狐疑地望向光秃秃脑袋上挂满汗珠的“修士”。
“我刚才在搬运酒桶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与其他酒桶的重量不同。”“修士”用捋起的袖子擦了擦流到额头上的汗水,“具体点说就是,那个酒桶比其他的酒桶都要轻。但是它并没有漏,看上去也没有被破坏过的样子。我不确定是否要将它扔回海里。”
“那个酒桶在哪儿?”罗纳德迫不及待地问。
“修士”绕着酒桶转了一圈,同时用指节敲击着桶身,清脆的回响表明里面并未装酒。
显然它是密封的,不然的话,在海上的漂浮时候就已经进水了,罗纳德思忖到,但真的有船长会带着空酒桶深入迷雾海?还是因为某位船员的失职将空桶混在了诸多酒桶之中?
此时,越来越多的船员围了过来,他们听说“修士”发现了一个空酒桶——再稀松平常的事,在迷雾海中都会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阴影——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个空酒桶中是不是会出现某种传说的怪异之物。
那就满足你们所愿,罗纳德想着,对“修士”说:“把它砸开。”
“修士”拿着一柄铁斧,活像个樵夫,但动作却不若樵夫那般娴熟。他的第一下劈砍只削掉了桶身的一层表面,然后斧刃深深地扎入甲板之中,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罗纳德两步来到“修士”身边,从他手中夺过铁斧,然后一把推开,接着举起斧子,只一个简单的一个顺劈,酒桶霎时间爆裂开来,在场的船员无不瞠目结舌。什么都没有,等等……他蓦然看到在木板碎屑下躺着一卷羊皮纸,于是在船员们发现之前连忙将其捡起。
这是一叠数张卷拢在一起的羊皮纸,罗纳德摊开一看,立马扫到“第三十一天”等的字样,当即明白这是类似航船日志的信笺。他将铁斧推回“修士”的胸前,然后一边大喊:“干活,继续干活。”一边朝着船长室快步走去。
船长室一如既往的温暖,当他关上门后,旋即便将头上的毡帽摘下,与羊皮纸一同扔在桌板之上。接着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星辰群岛的蜜酒,才坐到高背椅开始阅读起这一卷日志。
羊皮纸总共有十五张,顺序明晰,按照文字中的天数依次叠拢。罗纳德粗略地翻过全部的日志,首先注意到的便是残留在羊皮纸上的血印,并且有一个规律,那便是越是后面的羊皮纸上,血印越明显,血迹的颜色也更浅。这也符合正常的逻辑,越是往后的日子,也就意味着离罗纳德看到它的时间越近,或许最后一张羊皮纸上的血迹才刚干涸不久。
这些或深或浅的血印足以慑人,但相比之下,上面记录的文字却更教人不寒而栗。当罗纳德读完最后一个词后,萦绕在他头顶的空气仿佛已凝结成冰,就好像正坐在冰天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