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科长有点脸红，“上级一直催整合，各部门都抢着接进去，没人愿意删旧的……”
“所以全挂了？”
“倒也不是全挂，就是兼容不好，数据经常回不来……”
“那这些设备怎么做决策？”
“我们这边人工预判一下，然后把结果抄到下级端口去。”
李冬生沉默了三秒。
“你刚才说的是‘人工预判’？”
那科长低下头，“是。”
“你抄一遍，我看看。”
小科长满头汗，硬着头皮去调一个审批单，结果还没输完，页面卡了死机。
李冬生点点头，站起身：“把你们全系统名单、现有平台、挂接状态、常驻操作员名单、最近一个月所有操作记录，全部导出来。”
“今天之内给我。”
“晚上我自己核。”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这等你。”
科长吓得腿都软了，“李市长，我们……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冬生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没错。”
“错的是，一帮做系统的人，老想着让别人凑合着用。”
“系统本来是给人省事的，不是添堵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风一样从楼道穿出去。
门外风有点大，云压的低。
他没打伞，直接朝市政楼方向走过去。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只是个副市长。
李冬生走出政务楼大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下。
是个陌生号码。
他盯了两秒，接了：“哪位？”
“李市长，我是市公安局的，政务数据对接那块，我们有几个模块想跟您单独汇个报。”
“别叫我李市长。”
“啊？”
“你不是公安的？你是干事的。以后叫我冬生就行。”
那边顿了顿，声音一下轻了下来：“好……冬生哥，我们数据不是对你这边有意见，就是……有些问题不敢往上报。”
“你在市局几科？”
“网络监察大队，副队。”
“你明天下午三点到市政楼找我，我不在你就等。”李冬生语气没起伏，“到时候我让人把你们的数据调过来，你只说实话就行。”
挂断电话，他继续往市政楼方向走。
走到楼下，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七层的小楼。
跟省政务楼那种四方四正的风格不一样，这栋楼的窗子不对齐，外墙油漆一块块剥落，像是多年没洗脸的老汉。
但他喜欢这种地风。
因为脏，就说明没人装。
上楼的时候，他正好遇到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带着两个人往下走。
副部长一愣，赶紧笑着打招呼：“哟，李市长来得真早。”
李冬生点点头，没说别的。
那两个人他认得，一个是市政务办原来的一把手，现在据说已经调离了，另一个，是合丰平台项目部的副总。
这两人原来是一伙的，在平台乱打乱挂那阵，整天一口一个“上边指示”，结果弄得系统连审批都跑不通。
他看着他们下楼，没吱声，只是心里默默记了笔账。
坐进自己那间临时办公室的时候，电脑已经装好了。
还没坐热，门口就有人敲门：“李市长，今天调研组到康州了，有人建议是不是您先去一趟，露个面。”
“露面干啥？”
那人愣了愣，“意思是……镇镇压场？”
李冬生笑了，“康州平台那套我看过，系统是有点真本事，但人不行。”
“那……”
“等他们来我这儿。”
“市长的意思是？”
“我会开个协调会。”
“叫谁？”
李冬生把抽屉拉开，从备忘录里抽出一张手写名单。
“就这些人。”
工作人员一看，傻眼了。
康州、西宁、江北、江州、合丰……五个平台一个不落，连几个省里平台顾问都写上了。
“您这是……要全员上桌？”
李冬生把名单往办公桌上一放，“要干事，就别怕人多。”
“我把场子摆出来，让他们自己掰。”
“扯出来的事，就得在我这儿结。”
那人退下去时满脑门子汗。
李冬生打开电脑，看着桌面那张x市整合政务平台的总图，轻轻敲了敲键盘。
他知道，很多人不信他这个“空降的”，更不信他这个“跳级上来的”。
但他也清楚，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干事。
能干多少算多少，能动谁算谁。
……
那天下午，整个市政大厅五楼会议室坐满了人。
陈瑾也到了。
她坐在靠左边第二排，身边是她江北系统原来的副手。
两人都没说话。
会议桌前面，李冬生手里拿着一支普通签字笔，点了点最上方那块屏幕：“从今天开始，全市所有挂接的平台，必须一个月内整合完。”
底下开始骚动。
“一个月太短了吧？”
“我们那边还有数据清洗没跑完……”
“流程重构至少的三轮验证！”
李冬生没吭声，等他们吵够了，才又开口：“我知道不够，但你们不压时间，就没人干。”
“系统整合是为了‘能用’，不是‘完美’。”
“完美那事儿，留给高校搞论文去。”
“我们搞政务的，就得能批事、能落地、能追责。”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圈：“有不同意见的，现在可以提。”
全场静了十几秒。
然后有人笑了笑，说：“没意见，我们照执行。”
李冬生也笑了，“照执行是底线，咱们还得跑。”
“市政平台最后一轮上线测试时间是八月底，省里的改革挂点也会在那之前对外公告。”
“你们不是怕换届被洗吗？”
“那就用系统把自己钉在板子上。”
“谁的数据跑得快，谁审批掉的单多，谁就上平台封一行。”
“谁光会说不会做……”
他顿了顿，“那就滚。”
这话一出口，会场再次陷入沉默。
陈瑾轻轻合上笔记本，嘴角有点压不住。
她身边的副手小声问：“这……是他原来的脾气？”
“不是。”
“那他现在——”
“这叫，当官了。”
……
当天晚上，市政府办公系统同步上线“平台统一流程整合通报”专题页。
上面只挂了一句话：
【落地，是最好的通关密码。】
——落款：李冬生。
……
三个月后，x市成为全省第一个实现主平台全面挂接成功的地市。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发生系统死机、审批阻断、群众投诉的平台重构区。
年底，李冬生被点名作为“组织再造试点示范干部”，写了材料，也被拍了纪录片。
他没接受采访，只在结尾留下一句：
“系统不是拿来给上面看的，是留给下面用的。”
“你得让他们用得下手，才叫政务。”
……
这一年，被后来人称作——
“数字政治元年”。
而这个年头的第一个注脚，是：李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