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这怎么可能好！
哪怕放在没被哥哥接回家以前。
或许会期待着阿玖带着他逃离，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若是说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真正含义，是让所有人都死掉。
这于安喻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
这个人不是他的阿玖。
这个世界上，也有了很多重要的朋友亲人。
“不……”安喻红着眼睛，望着眼前用尽心机蛊惑的“邬黎”，使劲摇头。
不能的。
但又很心疼。
他的阿玖……
遭遇了那么多废人虐待的阿玖……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残忍实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安喻语带哭腔，泪眼朦胧地眺望远处治疗舱内的真正阿玖，不停摇头：
“是……是有坏人该死！但是，但是也还有很多好人的，他们不该……一起被连累……我们去抓坏人！把那些欺负你的坏人都抓起来好不好！”
“阿玖……你醒来，我们一起狠狠惩罚他们，好不好？”
“你在看谁！我说了我才是阿玖！”一双大手掰过安喻侧望的脑袋，嫉妒的疯狂快要溢出。
盛怒之下，“邬黎”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狰狞着，露出蜿蜒沟壑下透出的鲜红血肉。
看到这一幕的安喻瞪大双眼，整个人失了声。
感受到这具身体似乎又要承载不住自己。
“邬黎”闭了下眼，心烦意乱，努力压下暴虐的情绪。
与此同时，远处营养舱内的似乎液体动了下。
片刻。
待他再次平静下来，看向那被自己掐红的漂亮脸颊，不由自主闪过心疼：
“是不是弄疼你了？是我不对，不该让你看到这一幕的……”
“都怪那些该死的人类，最会伪装欺骗，你这么单纯善良，怎么可能逃过他们的骗术？没事！我这就去找他们报仇！不会让我的小鱼白受伤的……”
“邬黎”闭上眼，沉着脸，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他猛地睁开，冷呵一笑：“那对祖孙倒是幸运，就这么没受折磨的死在了星兽嘴里，既然这样，那就从……这个抛弃你的女人开始吧！”
安喻呆呆抬头，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对上那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笑容，心中陡然一颤，“你……你要……”
不等说完。
那边。
陆易尘身旁的白大褂女人被拦腰一吸，隔空拽来。
然后重重一摔。
砰地一声。
不停看，都知道这力度绝对能将人的骨头撞断。
可奇异的。
遭此剧痛折磨，女人的目光却未曾移开半点。
或者说，从被“邬黎”放出来，在看到屋内某道身影时，这目光便如胶水般深深黏住。
一秒都不曾离开。
被诡异又阴森的“邬黎”缠住，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其他。
知道如今这数米内的距离。
才让安喻感受到另一道，不同于“邬黎”却也不亚于“邬黎”的炙热注视。
惊讶，温柔，深情。
深深地望着，像是在看一件不敢触碰的稀世珍宝。
时不时，眼中又闪过几丝僵滞的、抽取灵魂般的空惘。
几乎不用确认。
在看到那张同自己肖似的面庞，安喻便确定了女人的身份。
这是乔蔓。
似乎对疼痛毫无知觉，哪怕被摔裂数根肋骨，乔蔓依然保持扭着头，深深遥望安喻的角度。
在安喻的目光对视来时。
带了皱纹的美丽面庞一僵，而后颤抖着声音，下意识呢喃唤出：
“小喻……”
抽离的空惘再次袭来。
无数画面挤入乔蔓脑海。
营养舱，血，龙心，蓝色，小鱼，鳞片，碎玻璃，大胡子，兽潮，丈夫，眼睛……
【这可是唯一的一次天赋提取成功实验！我们研究了这么多年，事实证明，人鱼便是我们寻找的、控制住龙族能力的唯一缓和剂！乔蔓！有点大局观！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就算为科研而死，那是他的荣幸！】
【把她给我拦住！从今以后，禁止出入实验室！】
【你们在做什么？居然放跑了它？这可是龙！会害死整个星际的！】
【那龙疯了！外面全是兽潮！实验室的人全部都死了！】
【蔓蔓快跑！我感染了别管我！先保护小喻，带小喻出去……】
【蔓蔓，杀了我……】
【一定……要救小喻！一定……研究出基因病的解药！】
画面开始扭曲，折叠，线与点在眼前旋转。
突破封锁的记忆如断线的残片，一帧一幕，甚至只有断断续续的话语。
如同排山倒海的刺痛，将乔蔓整个人都定住。
安喻咬着唇，努力保持平静，克制自己如潮翻涌的情感。
谁知，在看到乔蔓噗地一声，突然鲜血如注喷涌时。
终是掩饰不了半点。
肉眼可见的一颤，下意识前倾身体，要扶出的手伸在半空。
安喻无声启唇，呆呆的，自己未曾意识到的轻喃出两个字“妈妈”。
一旁，嗅到似曾相识的鲜血气味，人皮出了裂纹的“邬黎”突然蹙眉：“嘶……居然……是你？”
曾经，给他敲碎营养舱的夫妇。
在十八年前，曾助他逃离，引发兽潮，咬死了那帮血海深仇的研究员。
不过……
可惜了，这女人命不好，遇到的是他。
这个承载千年来，对人类最极致恨意所化的恶面龙玖。
恩不会念及一点。
但是仇，一定会最不遗余力去报。
虽然没有直接害过他，但同样作为研究组一员。
她就是该死！
更别提……还有对小鱼不闻不问的罪行！
“邬黎”冷冷一笑：“小鱼，看好了，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说着，他抬起下巴，嗤笑睨着。
下一秒，大手一抬。
瞬间，乔蔓整个人像是被扼住脖颈，一双眼睛诡异的变为纯黑色，随后自己掐住自己脖子，作势要生生将自己捏死。
说时迟那时快。
谁也未曾料到。
似乎感受到自己要被控制，乔蔓在失去意识的一瞬，挣扎着摸向自己的心口。
啪嗒——
几不可闻的一声响。
好像某处设下的机关被启动。
一瓶幽蓝色的液体被推出，下一秒，如同倾泻的蓝雾，数年研究专门治疗基因病的药物，在同一时刻，于所有营养舱倾洒灌注。
几乎是同一时间。
诡异的效用叠加。
曾经研究出天赋提取药物的共同实验体，龙玖与安喻的体质达到奇怪的融合。
至于安喻的药物，第一时间也能刺激到龙玖。
于是，只听咔嚓一声，关着龙玖的营养舱骤然破裂。
大半个身体浮起黑色龙鳞，两只手甚至都是龙爪的龙玖睁开双眼，打碎营养舱，破空冲来。
一手捞起地上的安喻，温柔调整着搂入怀中。
另一手握拳，将嚣张的“邬黎”砰一拳。
像是打破了提线木偶的控制线。
差点自残的乔蔓倏地手一松，整个人断线般往下掉。
龙玖又眼疾手快，凌空一捞，将差点自由落体的乔蔓截住。
顿了秒，瞥了眼那张和小鱼很是相似的面庞，最后轻拿轻放到地上。
熟悉的气息一出现，一路被迫长大的安喻瞬间控制不住眼泪，像个终于有了靠山的孩子。
埋头便贴到龙玖怀中，两手紧紧环抱，哽咽哭出声：
“阿玖……阿玖……”
龙玖低头，打飞恶面的凶戾不复存在，赶忙回抱住安喻，眼中温柔地快要滴水：
“不哭了！我在呢！这不是好好的？只要有你在，他对付不了我的！”
那情意绵绵的缠绵画面，瞬间让对面的恶面龙玖怒红了眼大吼：
“不！不可能！人类那么贪婪！他们的负面情绪取之不尽！世上最厉害的就是恶念！我由你的恶念诞生，吸取了那么多恶念，理应比你强大数十甚至数百倍！你怎么可能——”
“因为，他活着！”龙玖扯唇，抬头，不带感情冷视：
“我要他活着，活的开心。”
“而他喜欢那些人，喜欢这个世界。”
只要他的小鱼活着。
他就算忍一忍那些臭虫，把这个世界送给小鱼，又有何妨？
说完这些，龙玖长舒一口气。
轻轻捧住安喻的脸，满眼珍惜，小心翼翼亲了一口。
温暖的，鲜活的，会呼吸的小鱼。
而不是一次次死去，失去体温，再也无法见到的小鱼。
他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所谓的重生，回到过去。
原来，都是因为他。
龙族，神秘，强大，永生，甚至……能够逆转时间。
而他的过去，千年，又不止千年。
这样的重复，已经是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了。
要么，从未遇到过那条救赎的小鱼。
在一次次的折磨中放弃自我，变为恶面，同归于尽。
要么，上百次中，能幸运碰到一次小鱼。
可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死亡，先一步将他们分离。
从提防，到靠近，到了解，再到喜欢。
直到第九千次之后，彻底成为执念的寻找，不死不休。
又直到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他第一次能拥有这么多未被恶面占据心神，和小鱼共度的时光。
这是最好的一次结局！
但还是……不够。
这个结局，并不够好。
他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将那些漏网之鱼扫干净，又被恶面控制，害得小鱼失去了很多爱的人。
他想给小鱼最好的结局。
龙玖直视对面，一字一句冷道：
“你的出现，是源于我，一个由极端情况下催生出来的负面生物，若没有我主动放弃，就凭你，真觉得能占据我的身体，代替成为我吗？”
“这有什么不可能！”恶面龙玖咆哮，“你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么强大！整个星际！已经都快要死在我手中了！”
说着，空间剧烈波动。
像是凭空撕开了一道时空裂口。
透过其中，清楚看到此时此刻联盟主星的连天战火。
快要被星兽蚕食殆尽的星球。
雪上加霜的，挂着安家旗帜的舰队，竟然和星兽混迹在一起，成为炮轰主星的一员。
最前方的船舰内，身着军装的安元帅静静站在指挥舱。
没有眼白，双眼漆黑如墨，像是被什么攥取心智，呆呆当一个对同胞开火的反叛者。
和不久前的乔蔓一模一样。
这是他们的交换。
在十八年前，那个混乱的兽潮之夜，被迫献祭给了自己。
不过……还是那句话，很可惜。
他们献祭灵魂的不是龙玖，而是他这个恶面龙玖。
自然，只有单方面索取，连愿望都不会被达成。
只要他苏醒，随时都会成为他的棋子。
再向前往。
一架小型飞船内。
面对星兽的紧追不放，一位机甲兵大笑着挺身而出，将舱内的另一人推回星球。
“这一次！该轮到我当英雄了！”
“傅骁！换你好好活着！”
有联大的老师，学生们，一个个挡在第一线，半步不退。
也有被星兽啃咬的廖永华失智哭喊：“我错了！我不该偷用那管天赋提取剂！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鲜血，硝烟，星兽。
一个，糟糕到不知如何继续，不见希望的未来。
“别看。”
温热的大手盖上安喻的双眼。
这是恶面龙玖的诡计。
能影响龙玖的，只有怀中的小鱼。
而让安喻也心生绝望，对恶面而言，便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能量。
虽然……可能会吓到，甚至伤害到小鱼。
但只要能把这个碍眼的真正龙玖除掉。
未来，小鱼就是他的了！
感受到对面陡然变强的空间波动，龙玖倾身，贴着安喻耳朵轻问：
“相信我吗？”
六神无主的小鱼一下定了神。
丝毫不带犹豫，安喻伸手抱紧了分，猛猛点头。
瞬间，暴虐变强的能量波动开始转颓。
龙玖眼中含笑。
他认真许诺：“这一次，我保证，会给你最好的未来！”
话落。
汹涌磅礴的恐怖能量将二人笼罩。
奇异的感觉逐渐开始。
仿佛有什么在飞速流转，一切都开始倒退。
云卷云舒，日落日升，雨滴从地面飞回云端，对话从尾到头逆向播放。
怀中的安喻一点点变小，少年，幼年，小小的小鱼，最后闪着金光，消失不见。
时空翻转，时间倒流。
坍塌，收缩，撕扯，消散，归位。
再随着化为奇点的宇宙一声爆炸，一切又开始正向加速。
一条盘在洞穴的小龙，因为一时的心善救了误入虫洞的人类，至此被欺骗利用，落入魔爪。
长久的折磨，也是长久的等待。
直到一日，实验室中一位叫乔蔓的新研究员，不忍心给他包扎了割掉龙角的伤口。
贴在女人手腕，他听到了微弱的、生命的脉搏。
心底深处，一道灵魂归位的喟叹：
终于，找到了！
九个月后。
研究星遭不明兽潮袭击沦陷，绝密001号实验体失踪，相关研究小组成员均命丧星球。
次日。
安家老宅。
一道通体红色的小龙瞅准时机，灵活一窜，缠到新生儿手腕上。
盯着刚被抱出来的小婴儿，聚了一屋子的安家人不约而同伸长脖子。
老人努力绷着严肃表情，声音止不住的欢喜：“这就是我乖孙？嗯，这次这个长得真俊！有我几分风采！”
一旁的中年男人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值钱地笑着瞅了眼小儿子，而后一个箭步冲屋里对老婆忙上忙下：
“蔓蔓你辛苦了！蔓蔓你疼不疼？蔓蔓喝不喝水？要不要扶你坐起来？啊？蔓蔓你说什么？嫌我吵让我出去……好吧……”
一脸青涩的俊帅少年眼巴巴盯着抱出来的小婴儿，终于在轮转一圈后，到自己抱了。
满眼喜爱的少年安从谨刚抱住软乎乎的漂亮弟弟。
“爸！！！”少年安从谨惊声大喊，“小喻手上这是什么！”
一群安家男人闻声涌来。
安老爷子挠头：“是啊！有呼吸！还是个活的！这是条……蛇？怎么哄红不拉几的？”
安父陷入思索：“要不要弄下来？它不会伤小喻吧？……好好好不弄不弄！宝宝你别哭啊！让你们待一起行了吧！！”
安从谨戳了下，一脸骄傲：“我弟真厉害！人家宝玉只是出生含块玉，小喻直接出生带条蛇！以后看谁敢欺负！放蛇咬死他！”
贴贴小鱼的小龙疲倦闭眼。
意识不清中，似乎龇牙虚弱低骂了句。
“嗷……”
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