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消失
当晚。
一行人若无其事地回到旅馆房间，像正常人一样上床睡觉。
但梅林独自溜下床，来到走廊。
他辗转难眠。尽管觉得不像自己的作风，但思绪就是停不下来。
要让这股近似焦躁的心情沉淀下来，或许让身体冷却一下比较好。梅林这么想，再度打开约四半刻钟前刚关上的房门。
“老爷子，你要去哪里？”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叫住他。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梅林还是规矩地转过身，看见希菈站在那里。
“哎呀，希菈。快睡吧，不睡觉会长不大哦。”
“没关系啦，话说老爷子呢？”
“我？我应该不用再长大了吧。”
“不是啦。不是那个意思……你又在深夜徘徊吗？”
希菈的眼神阴沉又锐利。梅林立刻察觉，随便敷衍她也没意义。
“我只是想吹吹晚风而已。”
“我完全无法相信你。”
希菈紧紧抓住梅林的衣摆。这样就哪里也去不了了。梅林苦笑。
“老爷子好像会随便晃去别的地方，然后冻死呢。”
“我看起来有那么糟糕吗？”
“嗯。”
希菈的话依旧辛辣。
“我应该还没那么痴呆啊。”
“所以才不能相信啊，老爷子。明明没痴呆却要外出。”
希菈低下头。就算梅林想窥探她的表情，希菈也顽固地不肯露脸。
“自从来到柯涅利雅，老爷子就怪怪的。”
梅林没有否定，他并非没有那种念头。今晚进入幽灵的坟墓，解放她的灵魂，他无法说自己没有一丝羡慕。
“老爷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吗？”
“我没有忘记哦。”
梅林摸摸希菈的头。希菈拨开他的手，但梅林继续摸，最后希菈终于乖乖地让他摸。
同时，他发现希菈的呼吸紊乱。尽管如此，希菈依然顽固地不肯抬头。
梅林抱住她，轻拍她的背，犹豫着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
梅林犹豫该如何回答。
随便敷衍聪明的希菈恐怕没用。话虽如此，少女的年纪也不足以让她理解真相。
“我会在还能待的时候陪着你。可是啊，希菈，我是个老头子，会比你、莉莉娅、阿格尼和兰斯洛特还早走。不管再怎么努力，能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像年轻人那么长哦。”
“就算这样，我还是跟老爷子约好了！”
希菈应该也明白，就算约好也无法遵守。过去也都是这样。而且，责备无法遵守约定的他们，也太自私了。她也理解这点。
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大喊。
“算了，到时候就原谅我吧。”
“不要！”
梅林抱着娇小的身躯，感受她在怀里颤抖，悄悄叹了口气。
这名少女，应该不会原谅梅林缩短自己的时间吧。
“好，那么我们回房间吧。这里很冷。”
“老爷子也一起。”
“嗯，我也回去。我会回去，所以不要拉我的胡子，好痛好痛好痛，希菈，你等一下。”
梅林走在来时的路上，温柔地拍了拍希菈的肩膀。
“明天开始，我要让阿格尼负责看守老爷子，不要让老爷子一个人擅自跑出去。”
“哎呀。”
希菈以愤怒的声音低语，肩膀微微颤抖。
隔天早上。
一行人吃着在旅馆附近的面包店买来的面包，讨论昨晚发生的事情。
看着堆积如山的面包在眼前逐渐减少，莉莉娅叹了口气。
“勇者之所以发狂，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的人吗？”
莉莉娅想起《勇者起源》中，记载着类似诅咒的疯狂页面。
从只淡淡记载着失去同伴的页面开始，他的疯狂程度逐渐增加。疯狂的程度也表现在化为诅咒的手记页面上。最重要的是，从他试图让死者复活这点就能看得出来。
手记上没有记载他试图让死去的女人复活。恐怕是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让死者复活是禁忌吧，然而他却在墓穴中做出空洞，让可怜的幽灵诞生。
禁咒也失败后，他的疯狂程度更加严重，最后手记化为诅咒，突然中断。
他疯狂的原因毫无疑问是失去身为同伴也是爱人的女人。而疯狂程度增加的原因，也能视为是因为见不到她的悲伤。
他好歹是身为勇者得到莫大的力量，操纵这股力量的人，会陷入疯狂也令人感到疑问。
“我有一个假设。”
梅林微微举起手。
“勇者不是会因为死去之人的思念变强吗？”
“是啊，手记上也有写到。”
魔王是借由人的灵魂诞生，勇者则是聚集人的思念变强。这是至今为止已经知道的事情。
“不过，如果在那些思念中，有一个特别沉重的思念，就会破坏均衡。”
“同伴的思念吗？”
“或许是，也有可能是本人的思念太强烈也不一定。”
一个人类将万人的思念化为力量累积起来。如果这就是勇者，不难想象当均衡崩坏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是由于太过珍惜死去同伴的思念而崩坏，也有可能是思念死去同伴的自己而崩坏。然后崩坏的思念会像雪崩一样，破坏勇者的理性。
“然后啊，老夫是这么想的……”
梅林仿佛要躲在桌上的面包后面一样，缩起身体叹了口气。
“[勇者]的思念太过倾斜时，会不会变成魔虫呢？”
“勇者变成魔虫吗？”
莉莉娅瞥了阿格尼一眼，他没有特别慌张的样子，平静地咀嚼面包。虽然他不是没有想法，但比起自己的感情，他似乎对魔法的推理更感兴趣。
“要说材料的话，姑且算是相同的，勇者和魔虫，要说不同的话……”
“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这样。勇者和魔虫附身者，有被神选上而背负万人的思念，和自己选择而背负一个人的思念的差别，还有能力强大的不同。”
“顺便说一下，勇者会受到人们的欢迎，魔虫附身者则会受到残酷的对待。”
“我也要补充，我讨厌勇者，喜欢魔虫附身者。”
阿格尼事不关己地开玩笑，希菈也一脸平静地补充，梅林微笑点头。
“是啊，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最大的差别应该是量吧。”
一人份的思念和多人的思念，量不同的话性质也会不同。结果就是能力的差异，以及被人们轻蔑。
“总之，关于勇者，最后写下这本笔记的勇者，没有变成魔虫附身在魔王身上。这么一想，勇者倾斜疯狂变成魔虫，这个说法就能让人接受。”
“的确。”
莉莉娅感叹地点头。
但是，这个疑问无法得到答案，至少现在不行。
虽然不认为思考也没用，但还是先搁置议论。
因为莉莉娅还有在意的事情。
“虽然在意的事情很多，不过我最在意的是勇者的记忆消失了。”
“以时期来说，是在那个女人死之前，也就是在发疯之前。”
写下《勇者起源》的勇者发疯，是因为失去了身为伙伴兼爱人的女人。
不过，如果是发疯之后才失去记忆的话，倒还可以理解，但是从女人的话来看，似乎不是这样。
勇者在发疯之前就失去了记忆。
如果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
“……说不定是新的勇者诞生了。”
如果是因为新的勇者诞生，过去的勇者的记忆与记录就会消失的话，消失的记忆对象，应该也包含勇者自己在内。
“忘记自己的事情吗？真难受。”
莉莉娅皱起眉头。
已经知道两个真正的勇者，勇者亚瑟和勇者伊丽莎白，他们迟早也会失去记忆吗？
“不对，等等。”
不过，兰斯洛特突然想到。
“如果我兄长亚瑟成为勇者的话，勇者伊丽莎白的记忆会变成怎样？”
“咦？伊丽莎白小姐不是跟家人正常地对话吗？”
“啊，没错。这样的话，她没有失去记忆，或者失去记忆，但程度轻微到不会发现，又或者……”
“这个柯涅利雅镇的全员都失去了记忆吗？”
看到兰斯洛特的表情越来越僵硬，阿格尼这么问，兰斯洛特苦着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