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一直这样靠着你就好了。”
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衣襟上的盘金绣纹，“你做了太子后，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就在想，要不你别做太子了，还是做回王爷吧，那样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常常出去骑马打猎，去郊外看星星。”
萧璟煜闻言，非但没有觉得她胡闹，反而认真地思索起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正好现在有小七和小八了，两个小家伙看着都挺机灵。待他们长大些，好好教导一番，到时候请父皇在他们之中重新择一位储君，也未尝不可。”
顾念雪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来：
“他们才刚出生几天，你就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了？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谁让他们生在了皇家——”萧璟煜的声音沉了沉，“皇子该担起的担子，一样都不能少。这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的荣耀。”
顾念雪若有所思，想起了萧璟芫：
“那你为何不考虑璟芫？他性子温和，待人宽厚。”
“璟芫不是做皇帝的料。” 萧璟煜语气肯定，“他太过良善，少了些锋芒和决断。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没有雷霆手段，如何压得住那些老狐狸？\"
顾念雪抬眸看向他滚动的喉结，语气轻柔：
“阿煜，若是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想如何教导？”
闻言，萧璟煜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雪儿，”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其实······从皇后难产那日起，我就在担心——你近日嗜睡、胃口不佳，莫不是······有了？”
顾念雪心中一跳，慌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慌乱。
萧璟煜却不肯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想再问，却听殿外传来蓝雨的声音：
“殿下，刘公公在殿外求见，说皇上召您即刻前往御书房。”
两人皆是一怔。
萧璟煜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紧了顾念雪片刻，才松开手：
“看来这碗汤是喂不完了。”
顾念雪趁机从他腿上站起来，替他整理好衣襟：
“快去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萧璟煜却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等我回来。”说罢，才转身离去。
顾念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尚且平坦，却仿佛已经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她想起萧璟煜刚才认真考虑放弃太子之位的模样，想起他谈及未来孩子时严肃的神情，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芳儿拿了件软缎披帛搭在顾念雪肩头，见她望着窗外发起呆来，眼波流转间忽喜忽忧，忍不住抿嘴笑道：
“太子妃方才睡着的时候，殿下不知瞧了您多少回，那眼神比糖罐里的蜜都要甜。”
顾念雪回过神，脸颊微红，指尖虚点着芳儿的额头嗔道：
“就你话多。”
话虽如此，可看见海棠花枝上停着对并蒂鸟儿，嘴角还是忍不住弯出月牙。
这时，紫笙提着裙摆快步进来，怀中掏出封撒着金箔的请柬：
“太子妃，定远侯府差人递了帖子，说是白家小姐邀您明日游湖。”
顾念雪将烫金云纹的帖子展开，玉簪般的手指点着落款处，
“翡月画舫？可是那艘船身都嵌着南海珍珠母贝的名舫？”
“听说那画舫光一层舱室就有三进院落，布置更是十分华丽。”芳儿拍着手雀跃起来，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太子妃自入秋就没出过宫门，正好借此散散心。”芳儿雀跃得拍手。
顾念雪抬眼看见芳儿亮晶晶的眼睛，
“我看，是你想去瞧热闹吧？”
芳儿吐了吐舌头，“太子妃，您就带奴婢们出去瞧瞧吧。”
紫笙却轻轻拽了拽顾念雪的衣袖，蹙眉道：
“只是游湖毕竟在宫外，又是水泽之地，万一遇到什么事······”
“有蓝雨在，怕什么！”芳儿抢过话头，脑袋一扬颇有气势，“如今京中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太子妃？不怕殿下诛他九族么！”
紫笙笑着用胳膊轻撞芳儿腰间，
“就你会拿主子撑世面，仔细我告诉殿下，罚你一个月不许吃酒酿丸子。”
“别啊，我错了······”芳儿抱着紫笙的胳膊直晃，头上攒珠花钿晃得人眼花。
顾念雪看着她们笑闹的模样，想起明日正好能绕路去国公府探望爹和母亲，便将请柬放在妆台上：
“去回了白小姐，就说本宫明日定当准时赴约。”
——
重华殿前，
百余名北疆勇士如苍狼列阵，抬着描金漆箱鱼贯而入。
晨风吹过，箱角铜钤叮咚作响，宛如草原上的驼铃，在巍峨的宫殿间回荡。
为首的牧颢麟身披狼纹披帛，腰间蹀躞带上悬着九环金刀，随着步伐撞击，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身侧的牧菁初裹在一袭银色斗篷里，红色面纱如血雾轻笼，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有暗香浮动。
“北疆二皇子牧颢麟、三公主牧菁初，携贺礼百箱，为昭阳公主添妆！”鸿胪寺卿的唱喏声尚未落尽，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将牧菁初的面纱掀起——
那面纱如蝶翼般翻飞着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缓缓飘落。
刹那间，整个重华殿陷入死寂。
面纱下的容颜让满朝文武瞬间屏息。
宣璟帝扶着龙椅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青筋在皮肤下微微跳动。
柳叶眉如远山含黛，桃花眼波光流转，眉间那颗朱砂痣，恰似一滴凝固的血珠，与懿祥宫里珍藏的宸妃画像，竟有七分相似！
唯有她眼尾微微上挑时，眸光流转间带着北疆女子特有的野性魅惑，全然不似画中宸妃的温婉端丽。
牧菁初眼波微转，察觉到面纱被吹落，迅速抬手将其重新掩住。
可就在这短短几息之间，满朝文武的震惊、宣璟帝的失态，还有萧璟煜那骤然眯起的危险眼神，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牧颢麟与牧菁初同时旋身，拱手行草原长揖礼
“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愿万历江山千秋万代，国祚绵长！”
宣璟帝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说道：
“北疆诚意可嘉，朕心甚慰。”
牧颢麟上前一步，拱手道：
“此番除为公主添妆，还望能与万历增进邦交。”
宣璟帝微微点头，目光却不时落在牧菁初身上。
“二位长途劳顿，且先行宫歇息，晚宴朕再为你们接风。”
牧颢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适时上前一步：
“父王托臣带来件礼物，要亲手赠与陛下。”
“哦？是什么？”
牧颢麟忽地扬手，身后武士抬上一人高的四方物件，红绸如血瀑飞落，露出嵌在琉璃中的万里江山图！青绿山水在日光下流转生辉，朝臣们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牧颢麟长臂一挥，琉璃缓缓转动，刹那间山河骤变 —— 广袤草原上牛羊如云，穹顶之下金帐连绵，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宣璟帝不由得看得入神，他缓步走下九级台阶，袍角扫过丹陛上的蟠龙浮雕。
指尖抚过琉璃表面，触感平滑如镜，却又似能窥见万历与北疆千里沃野。
“妙哉！此等巧思······替朕谢过你父王。”宣璟帝抚掌赞叹。
话音未落，牧菁初忽然低呼一声，身子软软倒去，如弱柳扶风般靠在宣璟帝臂弯里，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龙袍下摆。
“公主小心！”宣璟帝下意识探出手臂，金色冕旒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然而伸出的手却又在半空顿住，最终虚扶在牧菁初肘间。
“陛下恕罪！阿菁初入中原，此番跨越千里风霜，又逢水土不服······”他抬起头时，眼底翻涌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这才惊扰了陛下，恳请陛下降罪！”
宣璟帝只觉怀中女子轻若无物，一股奇异的冷香钻入鼻端，心跳竟漏了半拍。
“欸——是朕考虑不周，北疆风烈，中原地气湿寒，公主千金之躯，恐一时难以适应。”
他稳了稳心绪，朗声道：
“来人！速宣太医！”他抬手示意宫人上前搀扶，龙袍广袖扫过牧菁初鬓边散落的珍珠流苏，“将三公主安置在偏殿，着专人伺候。另备琼华别宫款待二皇子，一应礼仪，不可有失！\"
“谢陛下隆恩！”起身时，他抬眼望向丹陛阴影里的萧璟煜。
阴影中的萧璟煜负手而立，玄色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眸光冰冷如寒刃，似在警告着对方。
牧颢麟嘴角却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微微颔首，似是在回应这场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