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藩镇府。
吴慈生听闻阿目禀报昨夜知府的凶险,脸色不禁沉了沉。
“据卑职暗下查探,后来出现的黑衣人并非曹大人事先安排的人马。”
吴慈生心下了然,须臾道,“想来,是有人借机混水摸鱼。”
“主君的意思是,南大人?”
吴慈生不置可否地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这时,房门被叩响,主仆二人当即噤声望去。
“大人,知府的贺大人带着人到咱们藩镇府上,还带来了——曹,曹大人。”隔着房门禀报的是藩镇府的巡察。
吴慈生默然看了眼阿目,缓声道:“可知会了南大人!”
“南大人已经在前堂候着了,让小的来禀报吴大人。”
藩镇府前堂,年庚带着孟伯弦和彭大人一并前来,魏风和墨白押着曹大人及余下几名生还的黑衣人,摁跪在堂内。
提都指挥史南大人手里展开一方旨帛,看完圣旨上所述旨意,难掩意外的瞟了眼上首端坐着的贺年庚。
年庚目不斜视,静静端起藩镇府送上来的好茶,便连一旁的彭大人也是刚刚得知,顶锋手里居然还有一道皇上下达的密旨。
贺大人此次前来肃州甘州城,不仅任职四品知府,还兼命巡抚之责,便代表贺大人有权统领两府官员,甚至当场治下罚判罪臣。
本就负伤未得医治的曹大人,身上还穿着昨夜的黑衣,衬得他脸色灰白,他不可思议贺年庚身上还有密旨。
“怎么,南大人难道对圣旨有异!”年庚抿了口茶,微微撩起眼皮。
南大人紧忙按捺下心思,拱手道:“下官不敢。”
便在这时,吴慈生领着阿目前来,目测眼下场景,再看南大人对贺年庚的恭维之色,大致也猜到其中隐晦。
他近前拱手,“见过贺大人。”
年庚抬眼看着他,示意吴慈生也看看南大人手里的圣旨。
吴慈生接过圣旨,看完后不觉内心抽了口凉气,更加恭顺的再揖一礼,“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年庚理了理膝上的裳摆,不紧不慢的道,“昨夜藩镇府按察使曹大人,夜袭知府衙门,意图谋杀朝廷巡抚命官。”
吴慈生低头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几名黑衣人,以及脸色灰败的曹大人,“下官定当全力协助巡抚大人行监管之责。”
“很好!”年庚从椅子上起身,双手背身扫了眼南、吴二人,“甘州城按察史意图不轨,刺杀命官罪无可恕,即刻从布政史司、提都史司以及甘州衙门各派遣人马,一并将此人押回京中三司会审,状诉还有劳吴大人好生执笔。”
“是,下官即刻执笔诉状,交由回京人马。”吴慈生再次拱手。
年庚接着又道,“在朝廷派来任职按察史官员以前,将由本官代为掌管按察史司,还请吴大人和南大人协助一二。”
“下官领命!”南大人当下不敢轻举妄动,毕恭毕敬地拱手应下。
彭大人在旁听着,倍感脸上有光,腰杆都挺得笔直,仿佛这两年的憋屈在今日找回了场子。
年庚回头瞟了他一眼,悠悠说道:“还有,近两年藩镇府代为收下的官粮,还请悉数归还知府衙门,至于赈灾粮,想来二位大人期间已代知府衙门行使了职责,本官便不予以追究。”
南大人意外的抬起头,没想到贺年庚竟轻飘飘就把这两年赈济粮的事情揭了过去,这其中可不会在给他挖什么坑吧!
相较而言,吴慈生内心感念,知道贺年庚此番之举,其中部份是为他解围。
偌大的前堂氛围极具压迫,此前曾在知府衙门外滋事的几名巡察 ,当下都低着脑袋瑟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
谁敢想,之前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甘州知府,竟还有巡抚这层身份。
年庚交待完事情,留下彭大人和孟伯弦替他收缴按察使司近几年在甘州城的所有日志,而犯官曹大人及几名黑衣人相继押入按察使司内狱。
这里面关押了许多犯人,皆是近些年来曹以各种理由,不予以结案的囚犯,其中有两名十七八的犯囚被束缚在刑架上,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看样子不久前才受到过一番严拷。
当这些犯人看见狱卒押进地牢里的人中,竟有把他们关押在此处的曹,震惊意外之余脸上不觉泛起瘆人的笑容。
想来,曹可是犯了大事,居然沦落到跟他们关在一起。
只若地牢里没人的时候,这些年在曹手里吃过的苦头,倒是可以好好回敬一番,瞧他这副样子,这副装扮,此前吃了不少苦头,收拾起来不必费多大的劲。
刑架上的两名少年相互递了个眼色,削瘦又惨白的脸上不禁挂起一抹玩味的笑。
很快,他们注意到牢门口背光出现一名身型高挑的影子,刑架上的两人微微眯起眼帘仔细打量,好奇对方的官身。
当地狱里的囚犯看见一副陌生的面孔,大致猜到曹恐怕是得罪了这位大人,才被打进了内狱。
可见这些囚犯对当官的都没有好脸,半点不惧对方手里的权势与威严。
年庚只手背身缓步迈下石阶,魏风和墨白紧随其后。
这时,按察使司典史必恭必敬的呈上一本名簿,“大人,这里头是记载了内狱所有犯人的详细罪证,还有他们的出身和名字。”
年庚面无表情的接过名簿,随意翻看了几页,魏风和墨白不经意的瞥了眼。
“劫掠赈济灾粮?”魏风声音不大,却在这偌大的密室里回荡。
关押在铁牢里的犯人,个个都提起十二分警觉朝这边看来,刑架上的两名少年也换上一副戒备的神色。
年庚稍稍从名簿中撩起眼皮,睨了眼面前的典史,“册上记载罪证清晰,为何还把人关押在此?”
典史神色隐晦的瞥了眼刚被关进一间空置牢笼里的曹大人,讪然地低声回道,“回巡抚大人,他……他们的……的确实是行窃罪犯,整个藩镇府上下都知,这里头登记的没有冤枉他们。”
嗤~!
典史话音刚落,刑架上一名被蓬发遮了半边脸的少年,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