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锐响，如同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骤然刺破了废弃工厂死水般的沉寂。
林辰刚从那种近乎冥想的“吞噬”状态中挣脱出来，眼皮沉重地掀起。意识尚未完全归位，一股焚心蚀骨的剧痛便抢先一步，自胸腔炸开，席卷了每一根神经。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正在疯狂燃烧、剧烈颤动的星云。
是昨天在虫巢核心强行吞下的那枚“源力结晶”。
此刻，这枚结晶正违背着物理规律，化作亿万微小的灼热流火，顺着他的血管，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脆弱的内壁上，迸发出足以震裂骨骼的磅礴能量。他尝试调动意志去压制，却发现往日如臂指使的源力，此刻却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狂鲨，在他的经脉内左冲右突，躁动不安。
他撑着身旁一台不知废弃了多久、覆满厚厚锈迹的机床，试图站起身。掌心刚与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接触，“嘶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异响传来。林辰触电般缩回手，只见那半米厚的钢板接触点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焦黑的窟窿，边缘处的金属竟已熔化成橙红色的铁水，正顺着机床表面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的油污积水中，砸出“滋滋”的白烟和刺鼻的气味。
“这东西的劲头……比上次那枚异化核心猛烈了十倍不止。”林辰齿缝间溢出低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咬紧牙关，试图将那些不断从指尖逸散出去的淡金色光粒重新攥回掌心。然而，源力已然失控，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狂暴地顺着他的指缝、毛孔，甚至每一次呼吸，向外渗透、弥漫。
“噼里啪啦——”
工厂顶部，那盏仅存的、蒙尘的吊灯，灯泡接连爆碎，细碎的玻璃碴混合着幽蓝的电火花，如同一场不祥的雨，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转瞬即逝的亮痕。
几乎就在同时，工厂破碎的窗外，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靴底踩过碎石和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显得训练有素而又充满戒备。
“队长！热能探测器显示，内部有A级能量反应！波动极不稳定！”一个略显紧张的青年声音透过通讯器特有的电流杂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更加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响起：“第一、第二小队，左右散开，包围所有出口！记住，目标极度危险，疑似高度异化者，允许在受到威胁时使用致命武力！重复，允许使用致命武力！”
“安全局……”林辰心头一沉。他抬眼望去，透过残缺的窗洞，几道身着黑色作战服、战术头盔反射着幽光的身影，已如猎豹般矫健地破窗或从大门突入，动作干净利落。他们胸前那银色的、代表着秩序与力量的盾形徽标，在昏暗环境下依然醒目。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应该是队长，手中那把造型科幻的离子枪已然举起，枪口凝聚的幽蓝能量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锁定了他眉心的位置。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立刻！”队长的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刺激，或许是体内源力的暴动恰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在队长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辰只觉得手腕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原本只是逸散的淡金色光粒骤然失控暴涨！
“嗡——”
不再是温顺的光粒，而是化作一团狂暴的、炸开的淡金色光雾，如同被无形巨力驱动的蒲公英种子，又像是决堤的洪流，猛地向前方奔涌而去。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名喊话的队长和他身旁的一名队员。
“小心！”惊呼声刚起，那淡金光雾已席卷而至。
那名队员甚至连格挡或闪避的动作都未能做出，身上那套理论上能抵御常规步枪弹射击的先进作战服，防弹层此刻却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扭曲变形后，轰然炸裂！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掀飞，像断线的风筝般倒射出去，狠狠撞在工厂外侧斑驳的水泥承重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墙体表面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簌簌震落的粉尘将他淹没。
“开火！”目睹队员重创，队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怒与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数道幽蓝色的离子束如同死神的凝视，从不同角度同时射向林辰所站立的位置。空气被电离，发出“滋滋”的哀鸣。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失控溢出的淡金色光粒，仿佛真的拥有了某种自主的意识，在林辰身前半米处，自发地交织、凝聚，瞬间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流淌着金色微光的屏障。
“噗、噗、噗……”
威力足以洞穿钢板的离子束，撞击在金色屏障上，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悄然溃散，分解成无数细碎黯淡的光点，湮灭在空气中，连林辰的衣角都未能蹭到。
林辰无暇去体会这瞬间的诡异变化，他死死攥住那仿佛快要燃烧起来的手腕，踉跄着向后退去，试图寻找掩体。后背猛地撞上一个堆满废弃齿轮和轴承的铁架，哗啦一声巨响，锈蚀的零件如同冰雹般砸落在地。
就在这纷乱的响动中，林辰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铁架后方，那堆叠的零件阴影深处，竟然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
她紧紧抱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双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连哭喊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林辰这才猛地想起，刚才源力初次失控震荡时，似乎将工厂后方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彻底震飞了。这孩子，大概是傍晚放学路过，或者为了抄近道，恰巧躲进来避雨或是休息，却不幸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别过来！躲好！别出来！”林辰强忍着经脉被源力疯狂冲刷、啃噬带来的剧痛，用尽力气朝女孩的方向嘶吼了一声。他能感觉到，指尖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源力过于狂暴，已经开始反噬、损伤他本体的征兆。再这样下去，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他的身体先承受不住，被这股庞大的能量从内部撑爆；要么彻底失控的源力会形成一场毁灭性的爆炸，将这座工厂，连同里面的所有人，包括这个无辜的女孩，一同夷为平地！
安全局的队员们显然也被这诡异的屏障和同伴的重创所震慑，攻势略有迟疑，但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他们立刻改变了战术，呈扇形散开，借助厂房内的废弃机械作为掩体，继续逼近，离子枪的枪口始终锁定着林辰，幽蓝的光芒在昏暗中不断闪烁，晃得人眼晕心慌。
林辰咬着牙，再次向侧方扑跃，试图拉开距离，将战斗区域引离女孩藏身的位置。他身形移动间，失控的源力随之扫过地面。
“轰！”
水泥浇筑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瞬间塌陷下去一个半米深的焦黑坑洞，无数裂纹以坑洞为中心，像活过来的黑色蛛网，疯狂地向四周蔓延、攀爬。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林辰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铁架后方。他看到，女孩因为恐惧而向后瑟缩时，怀里的书包掉落在了地上，一本封面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笔记本，从敞开的拉链口滑了出来，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布满油污的地面上。
那朴素而充满童真的图案，像一根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林辰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一幅模糊却温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上次任务途经那家郊区的孤儿院，院子里那些阳光下奔跑嬉戏的孩子，他们似乎也总喜欢抱着类似图案的本子，用稚嫩的笔触描绘着他们眼中五彩斑斓却单纯的世界……
“都——停——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夹杂着对自身失控的愤怒、对无辜者被卷入的愧疚，以及对眼前这无止境追杀的厌烦——猛地冲上了林辰的头顶。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伴随着这声怒吼，他胸腔内那团躁动不安的“星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轰然炸开！
更为磅礴的淡金色源力，如同决堤的瀚海狂涛，呈完美的环形，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四周悍然席卷、奔涌！
“咔嚓！咔嚓！砰！”
队员们手中的离子枪，首当其冲，枪身瞬间被无法理解的高温熔化成扭曲、丑陋的铁坨，彻底报废。就连队长腰间那部特制的、拥有极强抗干扰能力的通讯器，也未能幸免，在一阵急促闪烁的电火花后，“嘭”的一声爆裂开来，零件四溅。
这毫无保留的能量爆发，几乎瞬间抽空了林辰体内最后一丝控制力。源力的洪流失去了约束，顺着喉管疯狂上涌。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腥甜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嗤——！”
那口鲜血溅落在已是狼藉一片的水泥地面上，竟如同强酸般，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瞬间将地面烧灼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焦黑小洞，冒出缕缕青烟。
“呜……呜呜……”
女孩压抑到了极致的、细弱蚊蚋的哭泣声，终于在这短暂死寂的间隙里，清晰地传入了林辰的耳中。这哭声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打开他已被暴戾能量充斥的心扉。
林辰单膝跪地，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角的血迹，撑着仿佛要炸开的膝盖剧烈喘息。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摇晃，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虫巢深处那些蠕动挥舞的、带着粘液的恶心触须，安全局队员们紧张而充满敌意的面孔，女孩那双蓄满泪水、写满恐惧与无助的通红眼睛……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交织着体内那灼烧灵魂的极致痛楚，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扎刺着他的神经，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就在意识即将被狂暴能量彻底淹没的边缘，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月光，突兀地在他记忆深处响起。那是苏晚在最后一次分别时，看着他吞噬掉那枚异化核心后，语气凝重说出的话语：
“林辰，记住，源力……并非仅仅依靠吞噬就能真正消化。它……是有‘灵’的。它，会认主。”
“认……主……”
林辰无意识地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因为剧痛和混乱而显得有些涣散。
然而，就在这喃喃自语响起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掌心中那些原本狂暴窜动、试图逃离的淡金色光粒，像是突然接收到了某个无法理解的指令，猛地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它们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不再向外逸散，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向着林辰的左胸心脏位置汇聚、倒涌而去！
他胸腔内那团“烧得发颤的星云”，也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稳定而强大的“锚点”，不再是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顺从着某种无形的牵引，沿着特定的经脉路径，浩浩荡荡地涌向他的心脏。
“呃啊——！”
这一过程带来的，是远超之前的、更为极致的痛苦！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不是贴在皮肤表面，而是直接在他体内的每一寸经脉、每一根血管上反复地熨烫、烙印！林辰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彻底弯下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粗糙、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剧烈地痉挛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撕碎、沉入黑暗深渊的那一刻——
一个完全陌生的意识，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古老存在，带着恢弘而苍茫的气息，直接在他近乎空白的脑域深处，轰然响起！
【吾主……漫长的沉眠……终于结束……您，终于苏醒了。】
那声音奇异非常，似裹挟着地心岩浆的滚烫与沉重，又带着洪钟大吕般的悠扬与威严，直接在他的灵魂层面震荡、回响。
林辰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他“看”到了。
在他眼前，那因为源力剧烈波动而变得扭曲、不稳定的空气中，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虚影，正缓缓凝聚、浮现。
那虚影呈现出人身蛇尾的古老形态，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其额头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支造型古朴、缠绕着神秘纹路的银色独角。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缓缓睁开的瞳孔——那是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竖瞳，金色的眸光冰冷、淡漠，仿佛亘古以来便俯视着众生的兴衰轮回。
这形象，与他在吞噬那枚源力结晶时，于精神幻象中惊鸿一瞥看到的、被无数虫族顶礼膜拜的古老图腾，一模一样！
这正是那枚源力结晶深处，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意识本体！
“你……是……”林辰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吾乃源力之灵，于此界沉眠已三千余载，只为等待……能承载吾之意志的容器。】虚影，或者说源力之灵，那冰冷的金色竖瞳注视着林辰，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满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它缓缓抬起那由纯粹光粒构成的、半透明的手指，轻轻点向林辰的眉心。
指尖与眉心接触的刹那——
一股清凉却磅礴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雪水，瞬间涌遍了林辰的四肢百骸！之前那焚心蚀骨、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灼痛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体内那些狂暴不驯、横冲直撞的源力，此刻却像是被套上了缰绳的烈马，变得无比温顺、服帖，井然有序地蜷缩回他的胸腔深处，形成一个稳定而内敛的能量核心。甚至连刚才因为能量过载而被撑得出现细微裂痕的经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滋养，变得比以前更加宽阔、坚韧！
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自身力量的清晰掌控感，涌上林辰心头。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只见掌心中，那些淡金色的光粒不再躁动不安，而是温顺地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枚指甲盖大小、结构繁复而玄奥的微小金色符号，缓缓旋转着，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波动。他心念微微一动，那枚符号边缘便逸散出一缕凝练至极、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金色光流，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缕光流而微微扭曲。
就在这时——
“呜嗡——呜嗡——”
工厂之外，传来了远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与防空警报般的尖锐呼啸！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透过工厂巨大的破洞望去，可以看到昏暗的天空中，至少三架造型狰狞、涂装着安全局徽标的武装直升机，如同盘旋的钢铁秃鹫，巨大的探照灯柱如同利剑，交叉锁定着这片区域。地面更是传来了履带碾过碎石的重压之声，沉重的装甲车直接撞开了工厂外围那早已形同虚设的铁丝网和残破大门，粗大的炮管转动着，炮口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殷红光芒，将半边厂房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安全局的支援，到了！而且是大规模的、装备精良的重火力支援！
林辰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仿佛焕然新生的身体关节，体内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那源力之灵的虚影并未消失，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守护灵，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肩头后方，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淡漠地扫视着外面那堪称豪华的包围阵容，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极致嘲讽与不屑的冰冷笑意，在其虚幻的嘴角勾勒出来。
【吾主，这些……扰人的蝼蚁，需要为您清理掉吗？】源力之灵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视众生如草芥的漠然。
林辰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身后铁架下，那个依然在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女孩身上，那双充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睛，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随即，他的视线转向工厂外，那些如同钢铁丛林般逼近的装甲车，那些盘旋的直升机，那些如临大敌的安全局队员……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最后的一丝迷茫与混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断。他猛地攥紧了掌心那枚缓缓旋转的金色符号。
“不用。”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话音未落，林辰抬眼望向工厂顶端那个最大的破洞，目光所及之处，磅礴而温顺的源力随心而动，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构筑成一道由纯粹淡金色光芒形成的、半实半虚的宽阔光桥！这光桥的一端在他脚下，另一端则如同拥有生命般，直接延伸向破洞之外，指向远处那片灯火阑珊、高楼林立的城市建筑群！
“啊！”女孩的惊呼声中，林辰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铁架旁，不由分说，用一种尽可能轻柔却又坚定的力道，将惊魂未定的女孩拦腰扛在了自己一侧的肩上。下一刻，他足尖猛地发力，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踏上了那道绚烂而神奇的光桥！
“开火！全力开火！不能让他跑了！”地面指挥官的怒吼声透过扩音器传来。
“轰！轰！轰！”
装甲车的炮口喷吐出炽烈的火舌，数枚拖着尾焰的高爆炮弹，以及空中直升机悬挂的机炮，同时喷吐出金属风暴，向着林辰的身影倾泻而去！
然而，林辰甚至没有回头。在他身后，那源力之灵的虚影微微抬手，无数淡金色的光粒自动从光桥上分离，在他身后交织、凝聚成一堵更加厚实、更加璀璨的巨大光壁。
炮弹、机炮子弹，如同暴雨般撞击在光壁之上，却只能爆开一团团耀眼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连让光壁微微晃动一下都做不到，所有攻击都被那看似轻薄的光壁无情地吞噬、湮灭，只溅起无数细碎而黯淡的光点，如同节日里最廉价的烟火。
林辰扛着女孩，身形在光桥上几个起落，便已轻盈地跃出了工厂的范围，踏上了远处一栋高楼的天台。夜风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微凉，从他耳边呼啸刮过。掌心中那枚金色符号，随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同步地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女孩的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劫后余生的恐惧尚未完全消退，但好奇已经悄然萌芽。
林辰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这片庞大而复杂的城市。他的目光穿透霓虹与黑暗，遥遥锁定了城市某个遥远方向的轮廓。在那里，据他所知，有苏晚上次分别时，悄悄留给他的一个隐秘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如何激活和追踪的微型信号器，正在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持续散发着微弱的、唯有他才能感知到的能量波动。
“去一个地方。”林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迈向未知的决然，“一个能让我们搞清楚，我身体里这东西，还有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
掌心中那枚原本稳定旋转的金色符号，仿佛与某种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共鸣，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了刺目欲盲的璀璨光芒！
与此同时，城市远方的天际，那片厚重压抑的云层深处，猛地——裂开了一道横贯东西、边缘流淌着熔金般色彩的巨大缝隙！
紧接着，在无数市民惊恐的注视和尖叫下，无数燃烧着的、散发着浓郁源力波动的金色光粒，如同神话中倾泻而下的灭世之火，又像是一场盛大而悲壮的流星雨，从那巨大的空间裂缝中，密集地、无声地坠落，覆盖向下方那毫无防备的、繁华而脆弱的城市……
金色的光雨尚未完全停歇，城市仿佛被罩在一个巨大的、朦胧的琥珀罩子里。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在下一秒被撕裂！
数道由纯粹光能凝聚而成的锋利光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破开弥漫的金色光雾，从不同角度刁钻地射向林辰和他身后的苏晚与夏小棠！攻击来得太快，太急，显然是埋伏已久，精准地抓住了林辰刚刚落地、气息未稳的瞬间。
林辰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反应，抬起的掌心前方，源力自行涌动，瞬间构筑起一面弧形的淡金色光盾。
“砰！砰！砰！”
光刃狠狠撞在光盾之上，发出沉闷的能量撞击声，光屑四溅。
然而，异变陡生！
林辰甚至来不及思考，他掌心那枚由源力之灵凝聚而成的蛇形纹路，仿佛被外来的同源能量激活，竟自行活了过来！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小游蛇，顺着维持光盾的能量流，闪电般“游”了出去，精准地缠绕上那几道尚未消散的光刃！
那些原本锋利无匹、足以切割钢铁的光刃，被这蛇形纹路缠绕的瞬间，就像被无形藤蔓捆缚住的野兽，猛地僵直在半空中，前进的势头被硬生生扼制。紧接着，在一阵令人心悸的能量扭曲中，“咔嚓”一声脆响，几道光刃同时崩碎，炸裂成漫天飞舞的、失去活性的金色碎屑，缓缓消散在光雾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对面，那名负责指挥此次突袭的安全局队长，脸上的冷酷和决绝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尖。他显然无法理解自己志在必得的攻击为何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被瓦解。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重整态势。
但，已经晚了。
林辰的身影，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后者脚下淡金色的光粒如同具有实体的阶梯，提供着强大的爆发力，让他如同鬼魅般掠过了短短的距离，瞬息间便欺近到队长身前！
旧约徽章——那枚源自景天族、此刻正紧紧贴合在林辰掌心蛇形纹路之上的古老信物——似乎与他的源力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一缕凝练如实质、带着某种古老契约力量的金色光流，顺着林辰疾探而出的指尖，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迅猛地“钻”入了队长脖颈处的皮肤！
“呃啊——！”
队长身体剧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他双眼之中原本因为高度戒备和杀意而凝聚的锐利光芒，如同被漂白剂冲刷的颜料，迅速褪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出来的、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想要将侵入体内的东西抠出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嘶鸣：“救……救我……不……”
“别碰他！”苏晚清冷而急促的声音从林辰身后传来。她正半扶半抱着吓得几乎瘫软的夏小棠，快速挪向旁边一台倾倒的仪器台后方，寻求着脆弱的掩体。“源力已经反向侵蚀，啃穿了他的神经系统和能量回路，没救了！这种失控状态的源力极具传染性和不稳定性，接触他会被同步污染！”
林辰闻言，指尖催动的光流微微一滞，就准备撤回力量。
然而，就在这刹那的迟疑间，异变再起！
那原本痛苦挣扎的队长，眼中最后一点人性光彩彻底湮灭，被一种狂乱扭曲的金芒取代。他猛地伸出左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抓住了林辰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腕！其掌心之中，原本属于他自身、但此刻已彻底狂暴的源力光粒，如同找到新宿主的毒刺，疯狂地试图钻透林辰的皮肤，向他体内涌去！
队长的嘴角咧开一个极端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混合着血沫，发出诅咒般的低语：“异……异化者……全都……得死……”
【蠢货！他在强行点燃并压缩自己残存的源力核心！要爆炸了！】源力之灵那带着一丝气急败坏意味的警告，如同惊雷般直接在林辰的意识深处炸开！
生死一线！
林辰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源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强行震开了队长铁箍般的手！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清苏晚和夏小棠的具体位置，完全是凭借直觉和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一手一个，猛地抓住离他最近的苏晚和夏小棠，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地下室侧面那扇锈迹斑斑的应急通道铁门方向扑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他们身后轰然响起！
仿佛一颗小型炸弹在密闭空间内被引爆！灼热到极致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以队长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疯狂席卷！之前作为掩体的沉重仪器台，如同孩童的玩具般被轻易掀飞、撕碎，无数金属碎片、零件混合着被高温熔化的物质，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刚刚“哐当”一声关上的应急通道铁门，发出连绵不绝、刺耳欲聋的撞击声和轰鸣，整个通道都在剧烈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狭窄、昏暗且充满灰尘的应急通道内，暂时安全了。
夏小棠整个人埋在林辰怀里，娇小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他、他……刚才……变成光了……”那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以一种无比惨烈而诡异的方式，化为了纯粹的光和爆炸，这景象对于一个普通少女来说，冲击力太过巨大。
林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的蛇形纹路依旧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仿佛刚刚吞噬了某种养料。而在刚才指尖光流侵入队长脖颈、两者源力短暂交汇的瞬间，他并非全无收获——一些混乱、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受到干扰的信号，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地下实验室，景象骇人。成排的圆柱形透明营养舱整齐排列，里面浸泡着的，是一个个双目紧闭、身体连接着无数管线的人形生物——“源力实验体”。他们的表情或是痛苦，或是麻木。而在一份闪烁的电子实验记录档案的末端，负责人签名栏那里，赫然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签名——苏晚！
冰冷的怒意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林辰的脊柱。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淬冰的利剑，射向刚刚站稳、正在整理凌乱风衣的苏晚。他摊开掌心，那枚蛇形纹路再次亮起，周围的光粒迅速凝聚，在他指尖构成一柄不足尺长、却边缘锐利、能量高度集中的金色细刃。刃尖微微抬起，虽未直接指向苏晚，但那冰冷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林辰的声音低沉，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风暴，“安全局地下实验室里那些‘源力实验体’，是你负责的项目？你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实验品？”
苏晚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风衣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无法完全掩盖的颤抖：“那不是安全局的项目……那是，上一代景天族长老会留下的遗命！古老的预言警示，周期性的源力潮汐终将席卷世界，毁灭现有文明。我们……我们必须在潮汐全面爆发前，尽可能多地培养出能够承受并引导源力的‘容器’，为文明保留火种！”
“所以，这就是你把普通人送上实验台的理由？”林辰指尖的光刃向前递进了寸许，金色的锋芒几乎要触及苏晚的鼻尖，语气中的寒意更重，“刚才那个失控自爆的队长，是不是也是你的‘实验失败品’之一？”
“不是！你根本不明白！”苏晚突然抬高了声音，一直维持的冷静外表出现了裂痕，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那些实验体，没有一个是强迫的！他们都是流淌着景天族稀薄血脉的后裔！源力对我们而言，是传承自远古的使命与力量，是融入血脉的宿命，而不是你想象中的诅咒！”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手，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旧照片，递到林辰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与苏晚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温婉柔和的年轻女子，她正温柔地笑着，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她们身后的背景……林辰瞳孔微缩，赫然就是这栋旧楼的天台！
“她……是我母亲。”苏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沙哑，“也是上一任被选中的‘源力容器’承载者。在一次小规模的源力潮汐预演中，她……失控了。为了阻止她造成更大的破坏，是我……亲手启动程序，将她封锁在了实验室最深处的隔离舱里。”她抬起泛红的眼睛，直视着林辰，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林辰，我比任何人都害怕，都痛恨失控！我绝不会让你重蹈我母亲的覆辙！旧约徽章是钥匙，也是缰绳，它能帮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就在通道内气氛凝固，信任与怀疑激烈交锋的时刻——
“窸窸窣窣——”
“哐啷！嗤啦——”
一阵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爬动声、摩擦声，突然从应急通道的通风管道深处，以及通道门外传来！仿佛有无数只手脚并用的事物，正在沿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和门板快速移动！紧接着，是指甲用力刮擦金属表面发出的、令人牙酸心悸的锐响！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是那些被源力光雨感染、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普通人！他们被这里剧烈的能量波动吸引，如同被惊动的蚁群，围拢了过来！
林辰眼神一凛，深深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苏晚，又瞥了一眼她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他指尖的金色光刃无声地消散而去。现在，不是追究真相的唯一时刻。
“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言简意赅，目光投向应急通道尽头那扇隐约透进微弱光线的出口。
……
用力推开沉重的应急通道门，三人来到了旧楼后方一条堆满杂物、阴暗潮湿的后巷。外面的光雨似乎暂时停歇了，但整座城市依然被一种诡异的淡金色雾气笼罩着，能见度极低，空气中也弥漫着源力特有的、微甜的腥气。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远方的天空。
在那些摩天大楼的顶端，隐约可见一个个体型庞大、背生巨大光翼的身影，正在缓缓舒展开来！它们的身形模糊不清，仿佛由纯粹的光构成，唯有那双瞳孔，燃烧着毫无感情、冰冷纯粹的金色光芒！
“是‘源力使徒’……”苏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仰头看着那些巨大的身影，快速解释道，“它们是源力潮汐自行催生出的‘清理者’或者说‘免疫细胞’，唯一的使命，就是抹杀、净化所有未能被源力成功‘驯化’、依旧保持独立意识的生命体。它们……来了。”
她迅速从风衣内侧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信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被金雾笼罩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咻——”
一道醒目的绿色信号弹，如同逆行的流星，撕裂金雾，冲向高空，在抵达某个高度后，顽强地持续闪烁着。
“我联系了族内尚可信赖的成员，他们会接应我们。集合点在东郊的废弃机场，那里有一架经过特殊改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屏蔽源力探测的小型飞行器，那是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前往下一个安全点的唯一希望。”
林辰刚要迈步，一只微凉而颤抖的小手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是夏小棠。
女孩仰着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奇异的感知，她怯生生地开口：“林辰哥哥……我、我好像……能感觉到……那些金色的光粒，它们在……跟我说话……”
她说着，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颗米粒大小、却异常纯粹明亮的金色光粒，不知何时悬浮在了她的掌心之上。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颗光粒仿佛拥有生命和塑性能力，正在缓缓地变形，最终，竟然凝聚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线条简单的小熊轮廓！
那形态，与夏小棠书包里那本掉落的、印着小熊图案的笔记本封面，一模一样！
【共鸣体！】源力之灵的声音再次于林辰脑海响起，但这一次，那戏谑和玩味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孩子是极其罕见的“共鸣体”！她能绕过源力的狂暴表象，直接与源力的底层意识，或者说与构成这个世界基础的“源海”进行沟通！吾主，必须带着她！她能指引你找到源力潮汐真正的核心，甚至是……源力的起源！】
“共鸣体？”一旁的苏晚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看向夏小棠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看到希望的光芒，“景天族最古老的石板预言中提及过！当毁灭性的源力潮汐降临之时，会有一线生机随之出现，那就是‘共鸣体’！他们拥有最纯净的灵魂频率，能够倾听源力的低语，甚至……引导潮汐的最终流向！他们是阻止文明被彻底毁灭的关键钥匙！”
就在他们因为这意外发现而短暂停滞的片刻，危险已然迫近！
“轰！”
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狭窄的后巷！一只背生光翼的源力使徒，如同巡航的战机，低空掠过巷口！它那完全由光构成的利爪，看似随意地拍在巷口一堵残破的砖墙上！
没有巨响，没有碎石飞溅。
那堵厚实的砖墙，在接触光爪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无声无息地瓦解、崩碎，最终化为了最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使徒那冰冷无情的金色瞳孔，立刻锁定了巷子深处的三个“异常”生命信号！
千钧一发！
林辰几乎是本能地将夏小棠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他背脊上的旧约徽章仿佛受到了外部强大源力的刺激，骤然发烫！磅礴的金色光流自主涌出，沿着他的脊柱两侧迅速延伸、展开，竟在他背后凝聚成了一对巨大、华丽、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之翼！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只原本作势欲扑、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源力使徒，在旧约徽章的光翼展开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隔，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它们那毫无感情的冰冷金瞳，注视着那对光翼，以及光翼中流淌的古老契约气息，竟然……开始微微地晃动，闪烁，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困惑，甚至是本能忌惮的情绪！
“它们在……害怕旧约徽章！”苏晚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喜和证实，“果然没错！景天族是上古时期与源力签订最初契约的种族后裔！这些使徒虽然是潮汐的清理者，但它们依旧受古老契约的底层规则制约！它们不会，或者说，不敢主动攻击被旧约徽章认可并庇护的持有者！”
林辰心念微动，尝试着挥动了一下背后那对由意念控制的光翼。
果然，随着他的动作，那几只徘徊不前的使徒，如同受到某种指令，齐齐地向后撤出了一段距离，虽然依旧包围着巷口，但却让出了一条足够通行的路径。
机不可失！
林辰不再犹豫，一手紧紧抱住因为恐惧而紧闭双眼的夏小棠，对苏晚低喝一声：“跟上！”
背后光翼猛地一振，卷起一道柔和的金色气流，托着两人离地而起，沿着使徒让开的通道，向着巷外疾掠而去。苏晚紧随其后，身手矫健地穿梭在废墟之间。
三人冲破淡金色的光雾，在城市低空快速移动。光翼划过雾气，留下短暂的真空轨迹。俯瞰下方，城市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越来越多的源力使徒舒展着巨大的光翼，如同巡游的天使，又像是死神的镰刀，在城市间穿梭。而街道上，那些被光雨感染、双目泛着金光的“感染者”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正机械地、成群结队地朝着使徒所在的方向汇聚，然后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般，朝着天空中的使徒缓缓跪下，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他们的掌心之上，无一例外地，都悬浮着一颗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金色光粒，如同奉献的祭品。
这幅景象，与夏小棠掌心的那只“小熊”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
东郊，废弃机场。
荒草蔓生的停机坪上，一片死寂。只有一架通体哑光黑色、线条流畅、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小型飞行器，静静地停放在那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它的机身上，清晰地喷涂着一个标志——与林辰掌心纹路、苏晚所述历史息息相关的景天族蛇形徽标。
看到飞行器的瞬间，苏晚明显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准备启动舱门。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舱门感应区的瞬间，林辰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他的声音低沉而警惕，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在飞行器那深色的前挡风玻璃上。
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着安全局高级官员制服的男人！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而最刺眼的，是他制服的胸口位置，并非安全局的徽章，而是别着一枚材质特殊、造型与林辰掌心纹路几乎一模一样的——景天族蛇形徽章！
“我们内部……有叛徒。”苏晚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蕴含着被背叛的怒火和一丝寒意。她另一只手无声地摸向了腰间隐藏的战术短刀，身体微微弓起，进入了战斗姿态。
就在苏晚准备暴起发难的刹那——
驾驶座上那个“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非人的笑容。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或者说像是由沙子堆砌的雕像遭遇了狂风，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溃散、分解成了亿万颗耀眼的金色光粒！
这些光粒悬浮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扭曲，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虚影。同时，一个林辰和苏晚都绝不陌生的、带着恢弘与漠然意味的声音，直接在场三人的脑海中回荡起来：
【景天族的小丫头，还有……吾主。源力潮汐，并非毁灭，而是生命迈向更高维度的必然进化，是文明的新生。你们所固执守护的、那道迂腐不堪的‘旧约’，早已不合时宜，是时候……彻底作废了。】
是源力之灵的声音！
林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在胸中翻腾！他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在地下室里，源力之灵故意表现出被旧约徽章压制的假象，甚至“帮助”他抵挡攻击，其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借助他与队长接触时爆发的激烈能量冲突，以及旧约徽章被全力激发的瞬间，巧妙地利用那股力量共振，暂时绕开了徽章对它本体的部分束缚！
它根本没有被驯服，它一直在伪装，在等待！
而现在，它不仅部分恢复了自由，甚至可能已经附身或者控制了一名在景天族内部身居要职的成员！它正在操控着这场席卷城市的源力潮汐，将无数生命转化为它的能量源，将这座繁华的都市，变成了它筛选“进化者”、收割生命的巨大“牧场”！
“嗡——！！！”
飞行器的引擎突然自行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卷起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空气中弥漫的、受源力之灵操控的金色光粒，如同一条金色的毒龙，朝着林辰三人猛扑过来！
“呀！”夏小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林辰的衣角。
然而，就在这危机时刻，女孩掌心中那只一直安静悬浮的“小熊”光粒，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和强烈的保护意愿，猛地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嘭！”
光芒炸开，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迅速扩散、延展，瞬间在三人面前构筑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流淌着温暖光辉的屏障！那些扑来的、充满攻击性的光粒撞击在屏障上，如同雨点打在坚韧的橡胶上，纷纷被弹开、湮灭，无法侵入分毫！
“它在害怕！它害怕共鸣体的力量！”夏小棠仰起头，虽然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明悟和勇气，大声喊道。
林辰眼神一凛，不再犹豫。他左臂上的旧约徽章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古老契约的力量被全力激发！一道凝练的金色光流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出，主动缠绕上夏小棠依旧摊开的右手掌心，与那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熊”光粒接触、交融——
“嗡——”
两股性质迥异却又同出一源的力量融合的刹那，仿佛触动了这个世界某个最深层的规则开关！
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整个废弃机场上空，乃至更远处城市中弥漫的淡金色光雾，突然开始剧烈地、加速地旋转起来！仿佛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正在形成！远处那些原本姿态优雅、巡游城市的源力使徒，齐齐发出了尖锐而痛苦的嘶鸣，它们那庞大的光翼变得明暗不定，上面流淌的金色光芒，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褪色！
“共鸣体引导旧约徽章的力量，可以干扰甚至……逆转局部区域的源力潮汐！”苏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如同看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猛地扑向飞行器一侧裸露的控制台——尽管飞行器本身可能已被源力灵做了手脚，但部分外部通讯设备或许还能使用。她快速按下几个按钮，对着一个疑似还能工作的通讯麦克风急促喊道：“所有还能接收到信号的景天族成员注意！重复，所有成员注意！目标锁定源力潮汐的核心！共鸣体已确认，坐标……”
她的话音未落——
“轰！！！”
飞行器的后半部分机舱，在一股由内而外的巨大能量冲击下，轰然炸裂开来！无数金属碎片四散飞射！
而在爆炸的火光与弥漫的金色光粒中，源力之灵那庞大的、人身蛇尾的虚影再次浮现，凝实程度远超以往！它额间那支银色的独角，此刻竟然泛着不详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它那双重瞳死死盯住林辰，恢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冰冷：
【吾主！你当真要为了这些渺小、脆弱、注定被淘汰的蝼蚁，忤逆我的意志，亲手扼杀这场伟大的进化吗？！】
林辰没有回答。
他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他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夏小棠的手，将小女孩掌心中那源于自身潜能的“共鸣”之力，与自身通过旧约徽章引导的、源自景天族古老契约的“秩序”之力，毫无保留地催发到极致！
机场上空的光雾漩涡旋转得更加疯狂，吸力骤增！远处城市中，无数金色的光粒被强行从空气中剥离，如同百川归海，向着机场的方向倒卷而来！更令人振奋的变化发生在那些“感染者”身上——他们之中，开始有人捂着自己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掌心那代表被“污染”的光粒，正顺着血管，一点点地被逼出体外，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它的核心！我‘看’到了！”夏小棠突然闭着眼睛大喊，她的声音空灵，仿佛在与整个城市的源力网络进行沟通，“它没有真正的形体！它的意识，它的核心，就藏在……藏在城市地底深处，那个巨大的虫巢最深处！藏在母巢中心那枚最大的‘源力结晶’里面！”
目标确认！
林辰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不再去看空中那愤怒的源力灵虚影，而是将全部的精神与力量，连同夏小棠引导而来的、浩瀚的共鸣之力，尽数灌注到旧约徽章之中！
“嗡——”
徽章光芒大盛，前所未有的璀璨！所有的光流不再扩散，而是向内压缩、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水桶粗细、凝练到近乎实质、散发着破灭与秩序双重波动的巨大金色光柱，如同神话中审判的长矛，撕裂空气，无视空间的距离，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悍然射向城市某个方向——那里，正是庞大虫巢在地表的入口所在！
【不！！！吾主！你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的！进化不可阻挡！！！】源力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吼，整个虚影都因为核心被攻击而剧烈扭曲、震荡！
“轰————！！！！”
光柱精准地命中了目标！远方的地平线上，传来一声沉闷却传遍整个城市的巨响，仿佛大地深处的心脏被狠狠捶了一拳！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笼罩城市的淡金色光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飞速消散、褪去。天空中那些庞大的源力使徒，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庞大的光翼寸寸碎裂，分解成无数失去活性的金色光粒，如同一场逆行的、温柔的黄金雨，纷纷扬扬地从天空坠落，洒向满目疮痍的城市。
阳光，时隔许久，终于再次透过稀薄的云层，斑驳地洒落在废弃机场的跑道上。
夏小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掌心中那只守护了她的“小熊”光粒已经消失无踪。她望着远处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轮廓，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久违的阳光，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我们……我们赢了？”
林辰低头看着她，又看向一旁同样疲惫不堪、靠在残破控制台上微微喘息苏晚。
苏晚正死死盯着控制台屏幕上残存的、不断跳动的数据流。代表着源力活性的波动曲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落，最终，在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后，归为一条平静的直线——数值，降到了零。
“不，只是暂时的。”苏晚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忧虑，“源力之灵的意识并没有被消灭。它只是核心结晶遭受重创，意识被迫再次陷入沉睡，缩回了虫巢最深处。根据最古老的碑文记载……这个周期，是三千年。三千年后，当它的力量再次积蓄完毕，新的源力潮汐……依旧会如期而至。”
林辰沉默着，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那枚蛇形纹路依旧清晰，并且还在散发着微微的灼热，仿佛在提醒着他，这份力量既是庇护，也是责任，更是一个与远古存在签订的、无法摆脱的契约。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恢复宁静的机场，遥遥望向虫巢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重现蔚蓝，清澈得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金色噩梦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体内的力量，掌心的徽记，身边的同伴，暗处的敌人……这场关乎文明存续、关于力量本质、关于自由与进化的宏大博弈，在看似平静的帷幕之下，其实……
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