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担心的不是江一舟的安危,而是恐慌。恐慌江一舟可能掌握的东西,恐慌他可能的去向,恐慌这件事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窦青,”孟长江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疲惫,“立刻通知:第一,此事涉及干部隐私和家庭原因,在查明情况前,严格控制知情范围。仅限于秘书长和市政府办主任以及市委政法委、市公安局主要负责同志知晓。任何未经许可的议论、传播,视同违纪。第二,由市政府办牵头,内部先核查江一舟同志近期工作状态、接触人员、情绪表现。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得人心惶惶。第三,请政法委协调公安力量,低调介入,以查找失联人员、保障干部安全为第一要务。动用技术手段,查他的手机最后位置、车辆轨迹、银行卡消费记录、高速公路监控。要快,但务必谨慎。”
命令简洁、条理清晰,瞬间构建起一个应急框架。
孟长江亲自给市委宣传部部长江文打电话,语气凝重:“江一舟家里出了点急事,暂时联系不上。家属也着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干扰,请宣传口务必管好嘴,管好笔。任何关于江一舟同志的非官方信息,特别是网络上的,要第一时间发现、第一时间上报、第一时间处置。原则是:不扩散、不炒作、冷处理。”
江文心领神会,立刻部署网信办启动舆情监控预案,关键词屏蔽、引导员准备就绪,随时准备扑灭任何可能冒头的火星。市府大楼内部,关于“江一舟和赵灵燕被抓包后畏罪潜逃”的议论,在各级领导严厉的目光和“再乱说就处理你”的暗示下,迅速消弭于无形,只剩下心照不宣的沉默和交换的眼神。
市政府秘书长受命牵头,组了个精干的小组,成员都是可靠的办公室主任和几名科长。他们调阅江一舟近期的签报、请示、会议记录,翻找他电脑里的文件。谈话对象更是精挑细选:平时和江一舟走得近的,被“关心”地询问江主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家里是不是有困难?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散心?和江一舟有过工作摩擦的,则被“不经意”地问及近期江主任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抱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一个字引火烧身。谈话记录写得滴水不漏,核心结论指向“工作压力大,家庭可能有些矛盾,情绪略显低落”,为可能的“自行出走”埋下伏笔。整个过程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荒诞感。大家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官方需要的原因,而非真正的原因。
马非被政法委书记叫到小会议室,亲自交代任务:“孟市长非常关心江一舟一家的安全,要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手段,尽快找到人。但要注意,江一舟身份特殊,行动要绝对保密,避免造成不良社会影响。所有调查情况,直接向我汇报。马非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还是拍着胸脯说:“一定尽快查出结果。”
市公安局技侦支队灯火通明,江一舟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点很快锁定在省城高速入口附近,然后就人间蒸发了。当然,也确定了他所乘坐的出租车去了省城。但进入庞大复杂的城市路网后,如同泥牛入海。银行流水显示最后几笔是小额现金取款和便利店消费,同样在省城。线索指向明确——人去了省城,然后刻意隐匿了行踪。
刑侦支队长陈煜城拿着报告,眉头紧锁:这不像普通失踪,更像有预谋的躲避,甚至是潜逃。但报告该怎么写?情况复杂,疑点较多,建议扩大侦查范围?
马非脸上古井无波,沉吟着道:“如实写。确定江一舟不是被绑架,是潜逃。”
几天过去,内部核查报告和警方初步调查结果汇总到了孟长江案头。孟长江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江一舟跑了,带着他可能知道的一切跑了,他是去找靠山了?是去告状了?
忽然间,胡步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马上联想到,胡步云和马非、蒋武林这个铁三角,想干什么干不成?为什么就那么巧,警察会精准地冲进星豪酒店把江一舟和赵灵燕摁在床上,然后孟飞扬“出差”不归,江一舟一家子都跑了。
如果这些事都与胡步云有关,那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