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班简短的讲话结束，几百名矿工便闹哄哄地离开会议室。
周方跟在阿皮身边，旁边还有十来个同组的工人，都是属于正编的矿工。
经过方才的短暂交流，周方已经明白，自己所属的这组共有四十二人。其中9成是正编工人，剩下的才是经由中介公司聘雇的工人。
这些中介聘雇的工人态度颇为和气，其中甚至有两人主动来和周方打过招呼。
抵达井口后，矿工们分别扎堆在两座巨大的电梯前等候。
阿皮解释道：
“这电梯一趟能载一百五十个人，甲乙两班差不多九百个工人，只要三趟就可以载完。”
阿皮还说，像这样规模的井口，在这座庞大的矿区里足足还有九个之多。
当电梯接近地表，轰隆隆的巨响压下一切声音，此时，工人们便自觉地闭上嘴巴，不再交谈。
闸门向上抬起，靠前的工人鱼贯而入，阿皮与周方刚好在最后挤进了电梯轿厢。
电梯轿厢先是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下降。
轰隆隆的噪音、浑浊的空气以及惨白的灯光，这些都会让人失去谈话的兴致。
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人都保持沉默，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会扯着嗓子互相大喊，但周方怀疑他们不过是在自说自话罢了。
源晶矿脉大多深埋在超过一千米以下的位置，如今正在开采的区域则超过了一千四百米的深度。
阿皮告诉过周方，电梯会先将工人们送到八百米的位置，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来分钟左右。
那时周方并没把这放在心上，此时却感觉到这十分钟格外的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方能隐约听见周遭开始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奇怪的是，尽管电梯的噪音都这么大了，却依然无法阻止这些声音钻进耳里。
周方此时明白，即便是这些矿工，也难免要为长时间处于下坠的密闭空间而感到难受。
这时，电梯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接着便停止运转。
电梯轿厢里同时响起了不少工人重重舒气的声音。
周方觉得，电梯的深度设计在八百米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时间再拖久一点，情形可能就会变得难以忍受。
闸门抬起。
最后进来的周方变成最先出去的人，才刚踏出电梯，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禁目瞪口呆。
在他身前，竟是一片出乎意料的开阔空间，四壁向外延展，平整而光滑，经过细心的加工，然后再刷上一层颜色鲜明的油漆。
前方大约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整排三叉旋转闸门静静等候着矿工们进入。
这一切，在明亮的光线照耀下，看着让人感觉敞亮而舒心。
周方心想，这哪里是地底矿坑，简直就像是要去赶地铁上班了。
他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空调吹出的冷风正缓缓掠过脸庞。
此时，身后的矿工们脚步匆忙地从周方两边快速经过，没人转头多看他一眼。
阿皮推了周方一把道：“发什么呆呢，快刷卡进闸了！”
周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迈步跟上阿皮。
在每个旋转闸门后，还连接着一道安检门。
阿皮解释说，矿工身上不能携带通讯器材，以及任何会引发源晶矿石能量脉冲的电磁设备。
前者周方倒是清楚，所以手机以及手表都被他留在衣柜里。
他向阿皮问道：“如果在矿坑里使用那种设备会发生什么事？”
阿皮深吸口气，扁扁嘴道：
“在下面别提这种事，晦气！告诉你，那些东西可以在一瞬间让周围三百米内的不稳定源晶全都给烧了。”
周方不禁咋舌，意思就是连逃都不用逃了。
他看看四周，又问道：“皮哥，一会儿工作面的环境也像这里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工作面里要比这里糟多了。”
阿皮伸手指向右边一排房间，解释道：
“那里是值班室，医务室，厕所，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有些我也没进去过。”
周方朝那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
阿皮又指向左边，此时矿工们正有序地匆匆消失在通道的入口内。
“我们要走过那条通道，然后搭乘运输车，沿着轨道继续往地底下走，最后才会到达采矿的工作面。”
“要坐很久吗？”
阿皮轻哼了一声道：“差不多四十分钟吧。”
…………
前往工作面的运输车外形看来和小巴士差不多，只不过走的是轨道而非道路。
每辆车内能够坐进十来个矿工，人人有位，坐满即走。
车子虽然开的不快，两侧也有窗户，不过实际上坑道内光线昏暗，除了一盏盏晃眼的灯泡不停从窗外掠过，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趁着坐车的空档，周方向阿皮询问了一些源晶开采的基本知识。
与周方原来想象的不同，比起一般矿石，源晶更常以沙粒至米粒般的大小分布在于岩层之中。
偶尔也会能发现一至三厘米尺寸的晶石，不过那都是较为罕见的情况。
矿工主要的工作是操作设备，将岩石切割，由矿车装载回地表，再由工厂内的设备进行逐次筛选。
周方问阿皮，为何不以自动设备开采，这样不就能够减少工人在矿下的伤亡。
旁边有个矿工本来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不高兴地插嘴道：
“都换成机器干活，那咱们这么多工人喝西北风去？”
阿皮笑着附和那矿工两句，然后又转头看向周方继续道：
“首先呢，所有无线通讯设备在矿坑下都没办法正常使用，没有例外，光凭这点，那些什么鬼自动机器就都不用想了。”
“源晶矿石会干扰信号？”
“这我也不懂，反正通讯设备带下来就会变成废铁，而且是彻底的废，带回地面也不能用了。”
阿皮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说道：
“最关键的是，只有‘引导员’能够事先辨别出不稳定的矿石，这个光靠机器肯定是做不到的。”
“不稳定的矿石？那是什么意思？”
阿皮还没回答，刚刚说话的矿工又插嘴道：
“兄弟，你培训课都浑水摸鱼了吧？这么基本的事情都没记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周方自然不敢提起自己是靠‘关系’加塞进来的菜鸟，只能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三番两次被打断，阿皮不免也有些不耐烦，等到那矿工闭上眼睛不再吭声，才摇头道：
“算了，不说了。等会儿到了工作面再讲。”
周方记起刚才郑班的嘴脸，也不想再无端受人指责，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同意。
在运输车稳定的行驶声中，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接着阿皮突然又开腔问道：“周方，你听说朱班的事没？”
周方没忘记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如今倒是让阿皮先一步提起了。
他看着阿皮敦厚的面孔，缓缓点了下头，眼中的遗憾倒也有几分真情流露。
严格来说，方与朱带福勉强也只算见过两面，说过的话更是没有几句。
尽管如此，这名老矿工所表现的热心却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若不是有朱带福的无私奔走，阿喜的事情就不可能解决的如此顺利。
想到这里，周方低声问道：“听说朱大叔是在矿区里不见的？”
阿皮眼中闪过一丝愤慨，正要开口说话，运输车突然砰的一声停止前进，所有人都因为惯性而往前倾倒。
那个不停插话的矿工大声道：“终于到了，每天都他妈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