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体贴的提议,充分考虑到了叶菁璇初为人母的离别焦虑。
然而,叶菁璇听了,却用力摇了摇头。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快速擦了一下眼角,转过头看着丈夫,眼神虽然还带着湿意,却已经变得坚定:
“不,玄哥。我跟你一起回城。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去上班的。
孩子们……有爹娘照顾,我放心。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有点舍不得。”
她再次看向孩子们,声音轻了些,“等咱们安顿好了,有时间了就回来看他们。”
她明白,丈夫需要她,他们的小家也需要他们共同去经营。
而且,正如丈夫所说,距离并不遥远,想见随时可以回来。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难舍,就打乱原有的计划和责任。
孙玄看着妻子努力克制情绪、做出理智选择的样子,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他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嗯,你说得对。反正也不远,想孩子了,咱们油门一拧就回来了。
说不定过两天你就嫌我烦,想回来躲清静了呢!”
他试图用轻松的玩笑驱散离别的伤感。
叶菁璇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瞎说!”
这时,叶飞和林晓梅走了过来。他们先是从孙父孙母怀里,小心翼翼地抱过明熙和雅宁,各自在孩子们柔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小家伙们被舅舅舅妈抱着,依旧笑嘻嘻的,明熙甚至伸出小手,好奇地抓了抓舅舅军装上的扣子。
抱着这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小小身体,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纯真。
叶飞和林晓梅心中那份离别的愁绪也愈发浓重,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工作、为家人创造更好未来的决心。
将孩子重新交还给孙父孙母,叶飞和林晓梅对着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叶飞声音郑重:“叔叔,阿姨,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家里的事,还有孩子们,就……拜托二老了!”
林晓梅也红着眼眶道:“叔叔,阿姨,辛苦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
孙父抱着明熙,憨厚地笑道:“哎呀,小飞,晓梅,快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
你们放心回去工作,家里有我们呢!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部队记得写信报平安!”
孙母也连连点头,一手抱着雅宁,一手抹了抹眼角:“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菁璇,玄子,路上骑慢点,注意安全啊!”
最后的叮嘱,最后的拥抱,最后的凝望……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
终于,不能再耽搁了。孙玄提起自己和妻子的行李,叶飞也拎起了他和林晓梅那个轻便了许多的提包。
四个人再次向站在堂屋门口、怀里抱着孩子、目光殷切的孙父孙母挥手道别。
叶菁璇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在爷爷奶奶怀里依旧不明所以、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然后狠心转过身,跟着丈夫和兄嫂,走出了院门。
孙玄推出他那辆军绿色的挎斗摩托车。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冬日的傍晚来得早,寒风又开始呼啸。
“哥,嫂子,菁璇,上车吧,咱们挤一挤。”
孙玄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发出熟悉的轰鸣。
这辆带挎斗的摩托车,平时载两个人宽松,载三个人勉强,载四个人就绝对称得上“拥挤”了。
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孙玄自然是驾驶员。叶飞让林晓梅和叶菁璇先坐进了挎斗里,两个女人身材都不算胖,紧紧挨着坐下。
然后叶飞自己则跨坐到了孙玄后面的主车座上,双手扶住孙玄的肩膀。
“坐稳了!”孙玄回头喊了一声,然后一拧油门。
摩托车发出一声低吼,载着四个各怀心事却又紧紧相依的人,缓缓驶离了孙玄家门口,沿着村中积雪未完全消融的土路,朝着村外、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
车子刚开始还有些颠簸,随着速度渐渐起来,逐渐平稳。
冰冷的寒风立刻如同刀子般迎面刮来,打在脸上生疼,让刚刚从温暖屋子里出来的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将脖子缩进衣领里。
叶菁璇坐在挎斗里,被嫂子林晓梅搂着肩膀,依旧忍不住回头望去。
孙家村那一片低矮的、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的房屋轮廓,家门口那两个抱着孩子的、越来越小的身影。
还有那盏或许已经亮起的、代表着“家”的温暖灯光……一切都飞快地向后退去,消失在苍茫的暮色和扬起的雪尘之后。
她的眼泪终于再次无声地滑落,但很快就被寒风吹干,在脸颊上留下冰凉的痕迹。
林晓梅紧紧搂着小姑子,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自己的目光,也望向了来时路,那里有她刚刚告别的公婆,有给予她巨大安慰和归属感的孙家亲人。
叶飞坐在孙玄身后,感受着摩托车引擎的震动和穿透棉衣的寒风,他最后看了一眼村庄的方向,然后便挺直了脊背,目光投向前方逐渐黑暗的道路。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守护后方是为了让前方更安心。他的责任,在远方。
孙玄专注地操控着摩托车,在渐渐昏暗的天色和冰冷的气流中前行。
后座是大舅哥沉甸甸的信任,挎斗里是妻子不舍的泪水和对未来的期盼。
他肩负的,不仅仅是将他们安全送达的责任,更是连接着村庄与城市、家庭与事业、过去与未来的纽带。
摩托车的灯光,如同利剑,劈开渐浓的夜色,载着一段亲情的牵挂与一份崭新的希望,朝着灯火依稀的县城,坚定地驶去。
孙玄将摩托车在家门口停稳时,车轮胎碾过积着薄冰的路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县城冬天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早,才下午五点,天色就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街对面的屋檐下挂着一溜冰凌子,在路灯初亮的微光中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他看着门上挂着的那把熟悉的锁——黑色铁锁在锈绿色的门环上晃荡,锁身上有些许剥落的漆皮,露出底下暗哑的金属色。
孙玄从厚实的军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串,金属钥匙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找到那把最旧但最光滑的钥匙——家门钥匙总是用得最勤,钥匙边缘都被磨得圆润了。
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