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莫爻在厨房里爆炒着最后一道菜,香味霸道地弥漫出来。
任声晚则在院子里,蹲在鱼塘边,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小撮鱼食,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鱼群争抢。
沈沛养的那些漂亮小鱼也生崽了,这鱼卵的数量一胎可不得了。
眼下,这小池塘里挤挤挨挨,色彩斑斓的小鱼苗像流动的锦缎,几乎要把水面都盖住了。
吃完饭他们还打算捞点出来,上街去卖掉。
这些小鱼都是沈沛当初从海月岛,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稀罕品种,中心区可没处找,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从吴思思“魔爪”中“脱险”的小九,抖了抖身上略显凌乱的羽毛。
它微微展了展翅膀,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像一只有点智障但自我感觉良好的鹰隼,大摇大摆地向院子走去。
临走前,它爸妈交代了——
人类的编制是香饽饽,要好好干,争取早日上岸,光宗耀祖!
所以,被莫爻带回来这几天,小九一直勤勉努力,隔一会儿就去天空“巡视”一圈。
虽然经常因为技术不熟练而飞的歪歪扭扭,但态度绝对端正,堪称劳模。
刚刚电话里听到人类给它封了个什么……
编外人员?那不就是外包?临时工?
小九表示充分理解:没关系,毕竟自己才刚来,资历尚浅。
它要更加努力,争取早日转正。
于是,它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院子中央,蓄力,展翅,准备再次起飞。
就在它的小爪子刚刚离地,翅膀扑腾出几缕带着绒毛的微风时——
一个清冷的嗓音,如同冰线般精准地刺入它的意识,“回来。”
同时,一股灼烧脑仁儿的精神力威压,瞬间笼罩了它。
“叽——?!”小九浑身一僵,“噗通”一声,直直栽进了鱼塘里。
哗啦——
水花四溅,惊得满塘色彩斑斓的小鱼,如同炸开的烟花,疯狂乱窜。
这些小鱼色泽梦幻,尾鳍像最上等的绸缎般飘逸灵动,美得炫目。
小九的目光,瞬间就被这些在眼前乱窜的“活点心”吸引了,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落汤兽”。
它张嘴,一条有着蓝紫色尾鳍的小鱼,便落入它口中。
沈沛搬着烧烤架准备在院子里支上,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手里的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啊——!我的鱼!我的琉璃梦幻尾啊!莫叉叉!管管你的鸟!它又吃我的鱼!”
正在看书的乔森,默默取下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脑仁儿疼,有点想离家出走......”
Excellent——
Unbelievable——
夜茴“百忙之中”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乔森,“都要吃饭了还看什么书?看的啥呢?”
乔森把封面翻过来给他——《兽医学》
莫爻闻声举着锅铲子从厨房晃悠出来,斜倚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火上浇油。
“首先,它是兽,不是鸟。
其次,它现在是你们的同事。
同事之间互相监督,人人有责。”
沈沛正试图抓住湿漉漉的小九,想拔它几根毛泄愤。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同时,一道大家熟悉的、沉稳的声音传来,“放到训练营让川哥'调教‘呗,新学员不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听到这个声音,沈沛惊喜回头。
只见萧寻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一身剪裁完美的精致西服,头发抓得一丝不苟,精英范儿十足。
与眼前这鸡飞狗跳、绒毛乱飞的场景形成了绝妙的反差。
饭间,任声晚起身去倒水,想要压下喉间的灼辣。
杯中水堪堪过半,他身形猛地一滞。
腿骨深处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剧颤,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髓里疯狂搅动,又似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下。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倒。
咔嚓——
脆响炸裂,玻璃杯狠狠掼在地上,顷刻间粉身碎骨,冷冽的碎片迸溅开来。
然而,在这刺耳的破裂声之下,还藏着另一道令人心悸的声音。
那是属于骨骼闷折的声音,仿佛一根细小的枯枝在厚重的雪层下猝然断裂。
这声音微弱,几乎被玻璃破碎的尖啸吞噬。
若不是莫爻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托住任声晚的身形,恐怕他也如那杯子一样,滑落在地。
莫爻将他牢牢箍在臂弯里,清晰地感觉到臂弯里的躯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
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痉挛,抵抗着那彻骨的剧痛。
他知道......任声晚已经疼的快要站不住了。
但是,他的小蝴蝶啊,总是这样要强。
疼得连指尖都在簌簌发抖,面上却偏要凝成一片无波无澜的死水。
莫爻心口骤然一紧,如同被那满地狰狞的碎玻璃狠狠扎穿,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
但也只能强压下翻涌的焦灼,避重就轻的问:“烫到没?”
任声晚摇头,脸上找不出一丝异样。
连声音都竭力维持着那惯常的、近乎飘渺的平静,“没,手滑了。”
他微微弯下腰,似乎想去拾捡那些闪烁着危险寒光的碎玻璃。
“别动!”莫爻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他按回椅中,“坐好。”
他迅速倒来一杯温水,放在任声晚面前的桌上。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钝响,仿佛砸在每个人心头。
他这才转身,沉默地蹲下,去收拾那一地狰狞的狼藉。
方才那声骨裂的闷响,纵使微弱如游丝,又岂能瞒过在座诸位的耳力?
但他们都默契的装作没听见,继续埋头吃饭。
只是,那些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刻意。
席间众人吵闹的声音,也顿时少去了一半。
萧寻只是抽空回来和大家聚一聚,没待一会儿就又回局里了。
饭后,沈沛和夜茴带着捞好的小鱼苗上街售卖。
吴思思也想跟着去凑热闹,却被莫爻责令留下来“看好小师妹”。
没办法,眼下只有吴思思能勉强胜任这份“保姆”工作。
丢给乔森的话,乔森可能想给他安乐死。
“那你呢?”吴思思撅着嘴,不满地问。
莫爻则将脑袋虚虚地靠在任声晚肩上,却并未让那肩头承受多少重量。
他随意打了个哈欠,脸蛋在任声晚侧脸亲昵地蹭了蹭,“任声晚,我有点困,陪我回家睡午觉吧。”
任声晚微微侧头,迎上他的目光,唇边绽开一个极淡、极轻的微笑,“好。”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小九新褪下的绒毛,飘散在午后微醺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