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平从包装箱厂回来后,又去了一趟环湖找了许主任,回来后跟关大伯说了锯渣和镁粉的比例,竹篾也要捆扎一道,增加整体的稳定性。这些活都是为了做出优质的实验品。
志平想到包装箱厂唯一对他关心的王厂长,已经不管包装箱了,心里无比惆怅。
自己能做的就是先把控质量,一步一步来吧!
这两天他哪里也不去,天天带着工人干活,包装箱不开裂才是当务之急。白天跟工人一起干活,晚上跟金侠上网视频,日子倒也过得惬意舒心。
这天志平想到中介小刘好久没联系他了,而他的房子还没有定下来呢。
空闲下来志平便关注巢州地产新闻,特别是关于合肥行政区域规划的信息,总是吸引着志平格外关注。
今天晚上志平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很客气的说张先生,最近是否还关注巢州楼市,志平说当然关注。这是对方才他是西山春居的售楼中心,晚上加班给张先生去个电话就是想告诉他,开发商到了第四季度销售冲量的时候了!上次志平看房时留下的需求意向,他们售楼部都一直保留着,经过筛选是比较符合三期的小户型,89房的房子,现在是年末冲量,优惠很大。感兴趣的话就来售楼部,他是负责三期的客户经理小郑,可以过来找他。
志平终于明白是售楼部郑经理给他电话了。他倒是愿意跟售楼部接触的,心里想着什么都满意,就是不知能什么价位?砍价吧,能砍多少是多少,打折的话一定要打到骨折呢。
郑经理问志平能接受什么价格呢?志平愣住了,想想那就往骨折打吧?便说能接受的价位是28万,否则就不谈了。
他说完又觉得砍的太狠,希望渺茫了,没想到郑经理愣了半天,说:“嗯,这样我把所有的费用抵扣光,28万5,你看能不能接受?”
“那么一大笔款的房款,5000块钱还要?就只能接受28万。”
此时的郑经理像是一个被吊在树枝上等待剥皮的土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客户这么多趟来来回回的看房,此时也没有什么废话好说了,行还是不行,一句话的事了。郑经理说:“这套房子我完全是冲量完成任务了,可以给你28万,但你不能通过中介来了。我已经把中介费用都抵扣掉了。”
“那当然了,我就说自己找上门来的。”
“不是这样说,你来的时候中介有过报备,是有记录的,这样吧,反正这事归我管,我来协调,明天你来的话,你带上你家里其他人,比如父母,妻子,兄妹过来签合同。因为家里人签合同,到时候办贷款的时候再更换成你的名字,不是你本人来签的话,中介也没办法对质是他的单子。”
志平一听,非常配合地大声说:“没问题,那我明天让我爸过来。”
“明天一起来,行行,那就先这样子。拜拜”
挂了电话,志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的房子,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交。他激动的跟父母说了这件事,父亲也不相信,只说是不是骗子吆。那明天去看看好了,反正先看好现场,财务都对了,才交钱嘛。
见儿子说的有道理,父亲忙找了一件可以出门穿的衣服,并且晚上去理发店剃了个头,刮干净胡子,看起来年轻不少。
第二天,父子俩骑着摩托车一路直奔半汤,赶到售楼部时,父亲皱着眉头说:“这么远啊,离市区太远了,好偏还这么贵。”仿佛父亲们看到的都是各种不划算,各种吃亏了。志平一听就心里来气,想想等会还要干一票大的,于是把父亲叫到一边去听案场销售说这边的发展形势。父亲这才愣住盯着大屏幕,志平才放心下来。
一会郑经理电话过来让他们父子俩来3楼第一个房间,志平便带着父亲去了。一进去,郑经理便关上门,说“等会那个中介会过来确认你们是不是他客户。张总你就不用露面了,我等回会在2楼朝大伯喊一声,8栋201的客户,大伯你就站起来,然后我就介绍楼下的中介,你肯定不认识,那你就如实回答,不认识就可以了。”
“好的,没问题。”志平明白地点点头。然而,父亲却莫名的紧张起来,他小心地说:“不会有事吧?”
志平咂了一下嘴巴摇摇头,又不便发火,只安慰着父亲,“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一点事也没有。”
父亲站起来,走两步,又坐下。郑经理便让志平带父亲先去那边的空屋子里坐着,等到时候会叫的。
父亲终于不紧张了,感慨地说:“开发商太赚钱了,一套房子卖20多万,成本不用五万块钱钢筋水泥人工,就是在老家盖一个二层洋楼200多平方也就五万来块钱呀。”
志平说:“位置不同,你说的那是老家,这里是城市。”
“什么农村的城市的?钢筋水泥价格不都一样呀?”
“那是一样的,土地的价格不同,你农村老家一亩地才800块钱,这里一平方都上千了,没法比。”
父亲仿佛有些明白,但又觉得没必要明白这些,反正只要儿子今天能签合同,交了定金就万事大吉了,他在心里觉得今天自己出面签个字就能帮儿子省了一大笔钱,实在划算。到底省了多少?是五千还是三万?儿子没说,他也就糊里糊涂的觉得赚了很多钱,只是这样的机会,一辈子才一次,要多来几次才好。
终于听见郑经理让客户带着父子俩去财务室交定金了,志平看过所有的合同细则条款,让父亲在合同上一一签名,自己则拿着银行卡刷卡交钱,一切忙妥当后,郑经理带着志平父亲去2楼大厅指认中介去了。志平远远地反方向离开父亲,到一侧避静处,他离父亲不远,又能看清楼下。
只见郑经理大声说着8栋201客户,父亲便拿着合同站起来,郑经理问父亲:“你认识楼下的那个中介吗?”父亲很坚定地摇摇头:“瞎讲哦,不认得。”
志平倒是忍不住朝楼下大厅望过去,只见小刘一身深蓝色西服的中介工装,显得精干。但当他抬头望向父亲时,一脸诧异,愣了几秒钟,只张了张嘴巴,并没有说什么。然后疑惑地眨眨眼,一脸失望的走了。志平那时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他想到小刘带他去了好多地方看房,特别是那套抵押房,虽然吴镇告诉他,那是中介的套路。但他却觉得小刘那么认真又辛苦地带他来来回回的看,根本不像套路。直到这套房子西山春居,虽然是他自己早就关注的楼盘,但也是小刘告诉过他,开发商有费用补贴的。并且他那天带他来的时候,让他积极配合,但现在他没有配合小刘,倒是积极的配合售楼部小郑了。
志平心里觉得对小刘有些亏欠,但又觉得这次只有完全听小郑的安排,才能享受到优惠。
至于售楼部和中介的关系,他也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他知道,中介或者中介费是理所当然,他为了配合销量,房地产让利也是理所当。但开发商只想付一头,抓住客户成交了才是关键。志平忽然又想到,这套房子到底能便宜多少?是不是即使两头都付过了,也能成交呢?志平陷入了被套路的懊恼中。
他自认为天下所有的生意也没有房屋买卖生意那么繁杂。即使那么繁杂,志平觉得不过是花架子,只是因为利益才做了那么多花样。那天刚来时,中介让他配合他们而提防售楼部。今天小郑又让他配合,还拉着父亲来做群众演员演戏,骗过中介。
这些配合来配合去的事情,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泡沫,而志平看到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打了鸡血的状态,竟然就是一天到晚在演戏,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志平忽然心生无限的厌恶,然后又是深深的悲凉。
办完后,郑经理在办公室里交待志平,先骑车去市政府公交站等父亲,而父亲坐公交回立马跟上。
志平感觉买房这事像是地下党间谍活动一样小心翼翼。郑经理波澜不惊地说,自己也是从中介一步步过来的,见过太多的为了钱导致的矛盾升级,以至不可收拾,所以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志平这才想到小郑也是怕中介知道真相后来闹呢,他甚至想到小刘知道真相才好,让他看看他们之间的撕逼才好玩呢!
父亲非常配合,兴奋地听了小郑的安排,他仿佛今天最大的功劳就是省了一笔钱,实实在在的划算。
父子俩坐上摩托车,父亲兴致很高,说:“没那么多麻烦,都是他们自己说说而已,他是经理,什么事情他郑经理不能摆平?”
志平没说话,他知道父亲不会明白开发商,中介各方面的利益纠葛,但父亲说一个经理还有什么不能摆平的吗?这一句话倒是实话呢。
志平只说了一句“我们绕开中介也是不对的哈!”
“哪有啥?你真是小孩子,还那么单纯呀,这世上的事,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钞票是真的,回去好好干活,今天这事就结束了,等郑经理的电话就好了啊。”
父亲看着儿子精神落寞,提醒儿子回到正常的状态来。继而回想这几年来的各种经历,也觉得自己小孩子气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至今的某些人和某些事一成不变,
二
回到厂里,只批把买房子的事情前前后后在qq里跟金侠说了,金侠不在线。志平就对着美丽的半汤浮想联翩,觉得那里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人文风情都要堪比省城了。志平现在觉得巢州地区所有的区域,唯有半汤能合心意,其他地方要么繁华的杂乱,要么清冷到没有文化的氛围。他暗自庆幸没有错过西山春居。
等会金侠一上线就咚咚两声,很快发过来一个拥抱和跳跃欢呼的表情包。志平便关了其他网页,一心一意跟金侠聊天,她仿佛有太多的话要当面跟金侠说了。
没想到金侠告诉他明天校长来省城开会,她搭校长的顺风车来合肥,她也把课程调整了,可以有三天时间了!志平开心地打出“好啊啊啊啊”,一串惊叹号。
志平忍不住点开视频,只是金侠半天没接,金侠告诉他,现在他还在学校把作业全部批改完,后面的三天就可以不用操心学校事了。
志平十分高兴,金侠过来的消息让他倍感幸福,他现在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就想着还有十多个小时就能见到金侠的甜蜜等待。
原来爱一个人有无缘无故的惆怅,也有出其不意的快乐啊!
那天志平觉得无事可做,包装箱按部就班的生产,瓦的库存数量也够年底正常的销售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差了,只是电话联系好后才去的,志平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几年前大冬天还骑着摩托车跑业务的人了。
他想着所谓老板就是什么活也不干,什么具体的活也干不好,但能带动一帮心灵手巧,且有些技能的人在干活,让你有货可卖,有钱可赚,长久经营下去。
今天金侠过来,他就啥活也不用干,到12点去车站接金侠就好了。
志平带着金侠回到瓦厂时,天已早已黑了,父母也吃过晚饭,窝在小屋里看电视呢。
志平停好摩托车,带着金侠径直往桥旁进去,母亲悄悄地跟过来,也给他们拎了一瓶开水。笑容可掬地问“可吃过饭了?”
金侠转身说:“妈,不用煮饭给我吃了哦。”
“那这个热水你晚上多泡脚。”母亲说完,又看看风尘仆仆的,明显倦意的金侠,便心疼的提醒儿子:“早点睡吧,我也不打扰你们,明天你们想睡到几点是几点,我和你爸带的工干人干活,你不用烦神。”
母亲下去后,志平和金侠坐在床上,半天一句话也没说,金侠把衣服脱掉扔在地上。志平钻进被窝里用发烫的身体捂着被子,两人躺下来时金侠才说她这次来,就打算领证了。
志平惊喜的坐起来,对着金侠看了半天,仿佛不认识似的,然后自言自语说:“这么快,这么快呀!”
金侠摸着志平的头缓缓地说:“领结婚证主要是想有个孩子,我以前也没觉得孩子有多么重要,特别是在受孕失败后,安慰自己孩子的有无不会影响什么,我也习惯了二人世界。可我现在才觉得必须要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也许是心有归属,觉得你我组成的这个家太重要了,我才强烈的想要个孩子。”
志平内心一股热流,像融化了他的身体似的,想到自己曲曲折折走过来的那些路,固执却不回头,不听劝,头撞南墙到无墙可撞。然而人到而立之年,在遇到吴镇亚飞后,他才觉得那么多年是任性的荒唐了!
半天他搂着金侠喃喃地说:“我也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孩子,我看到父母盯着别人家孩子从门口走过时,那种羡慕又落寞的眼神特别让我低落,我就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父母。我有时在外面出差都不想回来了,空空荡荡的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呢?”
“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了心里也难受。”金侠不让志平说下去,只要彼此了解对方心里深深的黑洞,和黑洞里藏着的那些无奈,伤心往事也就足够了。
金侠睁大眼睛说:“我们怎么就睡觉了呢?不是还有事没做吧?”
志平便笑着说:“你又浪了。”
“我就浪,我这么远赶过来,不就是让你浪的吗?”
志平这才想起外面的门没关,灯也没关,立马下床噼里啪啦关了电脑,然后关门关灯。金侠仿佛是轻叩柴扉久不开的访客,着急的催着“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