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拉泰亚的话,让弗雷迪猛然反应过来,意识到她是对的。
放轻得失,适当质疑能展现自己不是笨蛋,过度质疑可就像个刺头了。
“是的,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弗雷迪不再纠结,接下话题。
奥尔菲斯看了看伽拉泰亚,又转而对弗雷迪颔首,
“是有些不舒服……”
刚到的何塞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好奇望着河水,心想等奥尔菲斯与弗雷迪谈完,他再开口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吧。
不能提前开口,何塞怕自己的嘴一瓢,没忍住的讽刺到奥尔菲斯头上了。
何塞在抓心挠肺的等着问,爱丽丝已经问上了。
瓦尔莱塔却在此时聪明了一回,牢记着奥尔菲斯的叮嘱。
“瓦尔莱塔不能告诉您。”
蜘蛛歪着脑袋思考半天,提出条件,
“除非您同意我带走裘克。”
同意他们走?
不怕有条件,只怕对方胃口大。
爱丽丝飞速算着账,面上表情不露半分,好似有些不情愿。
瓦尔莱塔虽得了奥尔菲斯的指点,心思却没到那么细腻沉稳。
她见爱丽丝迟迟不说话,紧张之下,底牌全甩飞了出来——
“爱丽丝小姐,大部分的人都被瓦尔莱塔藏起来了,只有到门口,瓦尔莱塔才会告诉您他们的下落。”
爱丽丝依旧不说话,紧皱的眉峰微松,好像有点心动。
瓦尔莱塔再接再厉,
“奥尔菲斯先生给的剧本已经演完了,您允许瓦尔莱塔离开,瓦尔莱塔一定不会隐瞒的。”
爱丽丝叹气,犹豫,望天。
“爱丽丝小姐,其实奥尔菲斯先生还给瓦尔莱塔留了张纸条,让瓦尔莱塔多要点东西,或者干脆不说,等到最后才给您的。”
瓦尔莱塔急了,
“现在瓦尔莱塔可以提前告诉您,只要您无视我们的离开。”
爱丽丝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挣扎纠结的神情。
瓦尔莱塔两眼一黑,委屈至极:“瓦尔莱塔什么都没有了,真的。”
快哭了的瓦尔莱塔抖落他们当前的处境,
“瓦尔莱塔一定要带上裘克,奥尔菲斯先生已经报警了,裘克或者瓦尔莱塔留在这里,没及时离开,会被警察抓走的。”
报警?
爱丽丝眼神微动,这是一步她没想到的事。
在知道现在已经临近中午后,瓦尔莱塔的态度一下变得焦急起来,口口声声说着演出已经结束,她该走了。
那时的爱丽丝就意识到这也是奥尔菲斯的安排,她怀疑奥尔菲斯的目的,并非简单的挑起月亮河屠杀。
奥尔菲斯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行事?
爱丽丝想不明白,手上却只逮住了瓦尔莱塔一个自爆知道全部剧本的人形自走线索库。
裘克不算,看裘克的蒙圈状态,瓦尔莱塔没杀人这点,连他都感到意外。
所有的答案也只能从瓦尔莱塔这挖了,挖得有点轻松。
爱丽丝得知奥尔菲斯报警后,心中隐有所悟。
“爱丽丝小姐,放他们走吧。”
娜塔莉的声音响起,她也听到了“报警”这个关键词。
“我害怕杀人的裘克。”
娜塔莉忐忑道,
“但现在,他还没杀无辜之人。”
“裘克有罪,罪在采取了过于激进的报复手段。可送他上绞刑架,未免有点……”
娜塔莉说不上来,自己都底气不足。
裘克杀了两个人,以命抵命都差一条命。
偏偏他杀死的伯纳德和瑟吉,是平时欺负他欺负最狠的人,也是让娜塔莉没办法去毫无隔阂同情的对象。
人心皆有偏向,娜塔莉没想过瑟吉会死,更没有想过裘克会死。
现在还多了个瓦尔莱塔,不管瓦尔莱塔有没有杀人,那些活下来的人可不会无视她放走凶手的举动。
瓦尔莱塔也是一张明牌,明明白白放在桌上,问他们是否要舍弃的明牌。
娜塔莉想到自己跳河时瓦尔莱塔下意识伸出的手,终究无法铁着心肠把瓦尔莱塔送进监狱。
麦克一句话没有说,因为这小子已经晕了。
“何必要我来做决定呢?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爱丽丝终于开口了,
“瓦尔莱塔小姐,如果我坚持不给你留活路,那你会怎么做?”
瓦尔莱塔没有回答,机械义肢在地上摆动,她略有些焦躁的转了两圈。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焦躁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假设爱丽丝要跟她硬刚到底,瓦尔莱塔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爱丽丝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娜塔莉,望向歪着头昏迷不醒的麦克。
还有更多的,不知道被瓦尔莱塔藏到哪里的喧嚣工作人员与新闻社的同事。
“我当然可以和您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大家一起冥府见。”
爱丽丝苦笑道,
“可我能得到什么呢?我把一个夺了两条命的凶手送上法庭,失去的却是数以十计的无辜者。”
“瓦尔莱塔小姐,您要想好——跨出这道门,您与裘克先生就会上警方的通缉令,留得一命,也要应对以后的种种追捕。”
瓦尔莱塔诚实道:
“可是瓦尔莱塔从来没有看到警方抓到过通缉犯。那些张贴出来的黑白画像逐渐褪色破损,始终不曾摘下。”
大英警察的效率让爱丽丝一噎。
苏格兰场不给力,格拉斯哥警署也不给力?
差点忘了,现在警察的肥胖率远超平民。
“这里离起点站有点远,我不可能一直等。”
爱丽丝说,
“瓦尔莱塔小姐,您至少现在就得告诉我,您把人藏在了哪里,我让娜塔莉小姐去帮我寻找,我送您出去。”
按理来说,这不是能随便答应的事,底牌怎么能提前交?
但瓦尔莱塔没多想,想要赶快离开的她,一口应了下来,报出了几个地点——
惊叫屋后面,穆罗的猪圈,爱丽丝第一次遇到瓦尔莱塔的偏僻角落。
人们都知道喧嚣马戏团热闹大气,只有喧嚣的演员知道公园内那些无人问津的地点。
娜塔莉低低叹气:
“是了,都是你们常待的地方,那些地方确实常常被忽略,无人在意。”
得了瓦尔莱塔处理人群的地点,娜塔莉先行离开,去确认他们的生命安全。
被蜘蛛扛起的裘克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目光留恋。
爱丽丝顺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我来晚了,说起来,裘克先生,您来找娜塔莉是为了什么?”
“他来找娜塔莉交朋友。”
“我以为他给瓦尔莱塔的剧本是杀光所有人,想提前带走娜塔莉。”
瓦尔莱塔与裘克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
爱丽丝一愣:“什么?”
听到瓦尔莱塔提到朋友一词,裘克哼哼半天,耳尖微红。
爱丽丝不解,追问:“所以发生了什么?”
裘克本不想说话,但瓦尔莱塔一副有话说的模样,吓得小丑连忙道:
“把两个回答综合起来就是了。我本来是想带娜塔莉走的,但是……河水让我想明白一些事,明白先做朋友或许更好。”
裘克细声细气:“她活着,我活着,都离开了喧嚣,各自前往自认为不错的未来。”
“先是朋友吧,我想我不会错过她的演出,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不再重蹈覆辙……”
裘克扭扭捏捏说完,闭口不言。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如果不能相拥,做一个给大明星送花的忠实粉丝,也胜过粼粼河水,无言也无法回头的终生了。
蜘蛛的脚步声走过月亮河公园的每一寸土地,瓦尔莱塔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谢幕演员,兴高采烈巡视着空无一人的公园。
随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她的心情越来越好,爱丽丝也旁敲侧击的,从瓦尔莱塔口中掏出了一些新的事——
当着裘克的面,奥尔菲斯只拿出了塞壬之歌,说了想让瓦尔莱塔继承裘克未完的“节目”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而等计划商定,瓦尔莱塔亲手放走裘克。
看守人员睡得很沉,裘克趁着夜色走入黑暗。
“瓦尔莱塔看着裘克越走越远,然后,奥尔菲斯先生问瓦尔莱塔知道为什么门口的人会睡得那么熟吗?”
蜘蛛比划着,
“瓦尔莱塔答他们太累了,但奥尔菲斯先生说,‘这个答案只对了一半,就像裘克的剧本也只有一半’。”
【七弦琴】!
在得知看守人员的熟睡还有一半未知原因后,爱丽丝猛然明白瓦尔莱塔是怎么能把那么多人一个见面就放倒的?
【塞壬之歌】最多影响心神,强效昏迷的【七弦琴】才是真正的来一个倒一个。
只要能被瓦尔莱塔追上,就能被瓦尔莱塔拖走。
除了爱丽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有意识去防【七弦琴】。
“他给的两瓶药都很好用,有三条线的能让人害怕,判断力下降。画着琴的,人只要吸入了一点点,就会头昏腿软。”
瓦尔莱塔开心道,
“有了这些,瓦尔莱塔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戏份。他说这会是喧嚣最后一场演出,所以担任主角的瓦尔莱塔特别努力。”
她张开金属的双臂,兴致勃勃分享表演的经验。
瓦尔莱塔告诉爱丽丝,她在帐篷里喷了一点【塞壬之歌】,等人们心里对小丑的惊恐被挑起,不由自主散开。
“这也是他教的,人落单了,瓦尔莱塔就方便许多。”
“至于新闻社组成的小队,不能正面硬刚。”
“但他们不知道帐篷里面发生了什么,看到瓦尔莱塔的时候,他们都很好,会主动弯下腰来问瓦尔莱塔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然后就被喷了一脸香气。
瓦尔莱塔提到这里,还讲到了主编。
讲主编胖胖的,新闻社的人又不错,所以瓦尔莱塔没把他们捆起来,只是多用了一点【七弦琴】,把他们移到高墙后呼呼大睡。
听到这里,爱丽丝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犹豫片刻,爱丽丝问:
“瓦尔莱塔小姐,他做这么多,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巴利尔家族下不来台吧。”
“但……”
但比起费尽心思营造一起集体昏迷,在给巴利尔家族添堵这一方面,杀人无疑更有效果,极具威慑力与破坏力。
爱丽丝欲言又止。
瓦尔莱塔摇头:
“瓦尔莱塔不知道巴利尔家族,不过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想起来了,是签了喧马戏团的那一位伯爵大人?”
“奥尔菲斯先生没说,只是告诉瓦尔莱塔,说这个剧本演完以后,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喧嚣马戏团发生了一起血腥的案子。”
“一个疯狂的小丑,还有一个偷偷把小丑放走的畸形秀演员,对,那个瓦尔莱塔。”
“他们无所不能,就像最开始杀人那样,强势而果断,令人心惊胆战的打昏了看守者,就这样逃了出去。”
瓦尔莱塔把她表演用的惨白面具高高抛起,然后精准接住,心情很是不错,
“战栗吧,恐惧吧,每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在心里嘀咕,生怕他们就是下一个小丑与畸形蜘蛛的猎物。”
“听到了吗?外面有警笛声,可是警方没有找到他们,他们就这样不翼而飞。”
“人们开始以此为蓝本,创作出新的故事,新的剧本,新的表演内容!”
“有人说他们已经死了,灵魂诅咒着每一个敢踏入月亮河公园的人,有人说他们没死,而是继续辗转于马戏团之间,准备再次策划一起盛大的屠杀。”
“爱丽丝小姐,在这场噩梦般的盛会过后,血淋淋的尸体,无缘无故昏迷的看守者,不翼而飞的凶手,没有头绪的警察……”
瓦尔莱塔用一种戏剧表演般的高亢语气兴奋道,
“月亮河公园将变成附近居民不太敢提起的禁忌之地!而与之相对的,公园之外,他们一定会去谈论每一个细节,包括瓦尔莱塔!”
就像世人爱观赏的那些马戏团节目一样,充满着猎奇欲的去品味凶手,还有死者的尸体细节。
如果不是顾及背上还有裘克,瓦尔莱塔恨不得把自己转成一个小陀螺。
爱丽丝心下的谜题没得到解答,甚至更加疑惑。
无论怎么看,在这个精心策划的剧本中,这个结局已然是奥尔菲斯手下留情了。
一路到了起点站门口,瓦尔莱塔如约,把奥尔菲斯放在她那的最后一件物品转交到爱丽丝手上——
那是一枚男士袖珍盒,常常被用来盛放零钱,或者用来递一点小东西,一般会放在绅士西装马甲的口袋里。
爱丽丝打开了这枚袖珍盒,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任何挑衅或者带着香气与馥郁杀机的试探。
只是细心折放着一根金色的长发,还有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留言——
【一命还一命,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