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邺皇猛地打断他,一脚踹翻身旁的金漆屏风,“他拿朕的军队演?拿轼儿的仇演?!朕催他,是让他杀了立渊报仇!不是让他跟那小儿过家家!”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这老东西分明是阳奉阴违!朕看他是老糊涂了!传朕旨意,即刻将他解职押回东都,朕要御驾亲征!”
“陛下万万不可!”兵部尚书连滚带爬地膝行几步,死死抱住邺皇的袍角,“眼下军中诸将,唯有北境王能镇住场面!若临阵换帅,军心必乱!到时候别说报仇,怕是连黑石关都守不住啊!”
邺皇的怒火稍稍滞了滞,却仍咬牙道:“难道就任由他这般胡闹?立渊……以雪为兵?他竟敢用这等阴毒伎俩!”当听到军报里“积雪裹挟巨石,邺军尸骨无存”的描述时,他猛地捂住胸口,眼前阵阵发黑——那是他派去的精锐,是他寄望于为杨轼报仇的利刃,如今竟成了雪下的冤魂。
“陛下!”尚书察觉到他脸色不对,急忙呼喊。
可邺皇已经听不清了。立渊的名字、北境王的拖沓、杨轼跳关前的哭喊……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炸开。他猛地向后倒去,龙椅的扶手磕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陛下!”
“快传太医!”
殿里顿时乱作一团,内侍们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尚书瘫坐在地,望着昏迷的邺皇,忽然觉得这巍峨的宫殿,竟比关外的雪地还要寒冷。他知道,陛下这一晕,不仅是气的,更是怕的——怕北境王撑不住,怕报不了杨轼的仇,更怕这场由东海城燃起的战火,最终会烧毁整个邺国。
车轮碾过邺国的冻土,发出“咯吱”的闷响。秦王掀开暖车窗帘,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凝成细霜。手里的密报还带着墨香,立渊在鹰嘴崖的部署、雪崩的威力、缴获的粮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狠劲。
“这小子,还有两下子。”秦王低笑一声,指尖在“以雪为兵”四个字上轻轻点了点。既知北境王被邺皇催得紧,又敢赌一场雪山倾覆,这份胆魄,倒有他当年的影子。
“王爷,此地离雪狐岭还有三日。”车夫在外面禀报,声音带着些微的紧张——这里已是北狄与邺国的缓冲带,时常有游骑出没。
“加快些。”秦王放下密报,重新拉上窗帘,“多备两匹快马,夜里也得赶路。”
不知多久,他让车夫临时歇脚。某处山林,炭火烧得正旺,映着他眼底的急切。立渊在海州赢了一局,却只是暂时缓解了压力,北狄、渤海、梁国……各方势力都盯着邺国北境,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他与北狄单于的密会,必须赶在局势再生变数之前。
同一时刻,海州外海的官船上,贞孝正凭栏北望。船帆被北风鼓得满满当当,甲板上的积雪被水手们扫到舷边,融化的雪水顺着船身滴进海里,激起细碎的涟漪。
“太子妃,再过几日就能到锦州了。”侍女捧着狐裘上前,“海风大,您回舱歇着吧。”
贞孝接过披风裹紧,目光仍望着水天相接处。昨夜收到立渊的捷报时,她正在灯下给孩子缝制虎头鞋,针脚险些扎了手指。喜悦过后,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大哥宏临的战船已在南幽州外游弋,她此去不仅是省亲,更是要让渤海看清,此刻的南下,无异于火中取栗。
船身轻微晃动,是遇到了洋流。贞孝扶着船舷,忽然想起出嫁前,父亲曾说渤海的船再快,也得顺着洋流走。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环扣着一环,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暖车在雪原上疾驰,官船在蓝海中游弋。一个往北,为的是稳住北狄;一个向东,为的是劝住渤海。
秦王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雪景,忽然对车夫道:“再快点。”
有些事,耽误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