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出去透透气吧?”之心扶着他起身,声音轻得像羽毛,“外面在下雪,营里挂了红灯笼。”
立渊没说话,任由她搀着走出帐外。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士兵们见了他,纷纷停下说笑,拱手行礼,脸上的喜庆里掺着些小心翼翼的担忧。
“不必多礼。”立渊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发虚。
之心扶着他在一处避风的雪堆旁坐下,自己则轻轻靠进他怀里。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些微的暖意,可他眉间的褶皱,却丝毫未减。
“他们都在煮年夜饭呢。”之心抬头看他,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愁绪,“殿下也该松快些,哪怕一时半会儿呢。”
立渊低头望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伸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远处传来士兵们哼唱的歌谣,调子有些跑歪,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可他眼前晃过的,却是北境王在望海亭的眼神,是秦王轮椅碾过雪地的声响,是密报上“渤海战船离港”的字样。
“之心,”他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停?”
之心没回答,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雪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大营的灯笼还在亮着,映着漫天飞雪,像一幅热闹却又冷清的画。立渊望着那片跳动的光,忽然觉得,这除夕夜的暖,竟比不过心头的寒意半分。
他终究是笑不出来。北境的局势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而他,就是那网中央,不得不硬撑下去的困兽。
雪粒渐渐稀疏,除夕夜的尾声正悄然而至。立渊仍坐在雪堆旁,肩头落着薄薄一层雪,怀里的之心呼吸轻缓,鼻尖抵着他的颈窝,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他忽然眯起眼,望向大营辕门的方向。风雪中,那道坐在暖车里的身影格外熟悉——轮椅的轮廓在灯笼光下若隐若现,车帘掀开的瞬间,露出秦王鬓边的白发。
“父亲?”立渊的声音有些发颤,伸手轻轻拍了拍之心的胳膊,“你看那边。”
之心揉了揉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暖车旁立着的素色身影让她心头一热——贞孝正踮脚朝这边望,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里面绣着寒梅的袄子。
“是姐姐!”之心猛地坐直,鼻尖的红更浓了些。
立渊扶着她站起身,腹部的伤口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心头翻涌的热流。两人相携着往辕门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却一步比一步急切。
“殿下!”贞孝先迎了上来,眼眶泛红,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雪,“怎么坐在这里受冻?”
立渊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身后的暖车。秦王被内侍推着下车,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从腹部的绷带扫到冻得发紫的嘴唇,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傻小子。”
“父王,您怎么来了?”立渊的声音有些哽咽。
“再不来,某些人怕是要把自己熬垮在海州。”秦王转动轮椅,看向并肩站着的立渊与贞孝,又瞥了眼一旁的之心,眼底的沉郁渐渐化开。
贞孝笑着拉过之心的手,将暖炉塞进她掌心:“我跟父王说,海州的雪再大,也得一家人凑齐了才像样。”
辕门的灯笼还在亮着,映着一家人的身影——秦王坐在轮椅上,立渊扶着车辕,贞孝与之心并肩站着,雪光落在他们脸上,带着融融的暖意。
立渊望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轻了许多。北境的风雪也好,邺国的兵戈也罢,在此刻的团聚面前,似乎都暂退了几分。
“进去吧。”秦王拍了拍他的手背,“伴花说你的伤得好生养着,有什么事,咱们父子慢慢说。”
立渊点头,伸手替父亲拢了拢披风,贞孝与之心相视而笑,四人朝着中军帐走去。雪地里的脚印一串连着一串,这乱世的风雪再大,总有一处温暖,是为团圆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