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一脚踏进办公室,眼角余光扫过对面的座位,杨春那伙人的位置又是空的。才想起他们都出去收钱了。
“上个毛线班!”他低骂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路过传达室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出那扇挂着“谨守职分”木牌的大门。
街面上的日头正烈,阳光晃得人眼晕。李海波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小瓷瓶,里面是昨晚刚从熊奎那儿换来的“大力丸”。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不顺道去日租界,找小泽姑娘切磋切磋?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摁了下去。他咂咂嘴,自语道:“为国争光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犯不着大白天的搞得又全身骨头散架了似的,晚上下不了床还可以嘴硬说要睡觉,白天下不了床可就倒架子了。
真是又菜又爱玩呐!李海波摇了摇头,骑着自行车一路就回了家。
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晾衣绳上没挂着孩子的小褂子,厨房的烟囱也没冒烟——老妈准是又带着孩子们去了孤儿院帮忙,真是拦都拦不住啊!
他往藤椅上一坐,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忽然想起从“东丸”杂货铺弄来的那几百支枪还在随身空间里呢,与其在家闭着,不如趁这功夫给游击队送过去。
这念头刚冒出来,李海波顿时像打了鸡血般精神起来。他几步冲进卧室,“咔哒”一声反锁房门,意念一动,从空间取出一套易容工具。他将眉笔、肤色膏、假胡须一一在书桌上码放整齐,对着镜子凝神细看,指尖蘸取膏体,在脸上细细描画起来。
二十分钟后,镜中人已换了副模样:肤色暗沉泛黄,眼角堆着几道刻意画上去的细纹,下巴上粘着浓密的络腮胡,活脱脱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工人。
这是李海波的惯用妆容,自从学了易容术,每次和红党接触,他几乎都用这副面孔——寻常、普通,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最是安全。
收拾妥当,他拎起布包,推门而出。门外,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早已备好,车后座用麻绳捆着个空木箱,看着倒真像个进城送货的。
刚过外环线,路边就撞见了日军岗哨。木栅栏上插着刺眼的太阳旗,几个端着步枪的鬼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来往行人。李海波不慌不忙,慢悠悠地骑着车靠过去,老远就掏出揣在怀里的良民证,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对着鬼子点头哈腰:“太君,良民,良民的干活,进城送点杂货……”
这样的岗哨,一路上竟遇到了四处。
鬼子的盘问一次比一次严苛。起初只是翻看良民证,到后来,不仅把他布包翻来覆去查了个遍,还牵来军犬在他身上、自行车上嗅了又嗅。有个左脸带疤的鬼子尤其难缠,蹲在地上敲了敲自行车后架,又捏着他的衣角扯了扯,那双三角眼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
李海波捏着良民证的手心沁出了汗,后背也微微发紧,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木讷顺从的表情,连眼神都没敢多瞟一下,只等鬼子挥手放行。
好不容易过了最后一道岗,他才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却忍不住叹气:小鬼子的封锁真是越来越严密了。难怪黑市上一张出沪的特别通行证,能炒到两百大洋了。
他蹬着自行车,心里犯嘀咕:自己这还算有惊无险,真不知道小马他们平时是怎么把那些紧缺的物资运出上海的。
出了上海,李海波才从空间里取出那辆蒙着帆布的绿色卡车。跳上驾驶座,引擎“突突”地喘着气,朝着江桥镇的方向驶去。
快到丁家村外的小林子,日头已爬到头顶。蝉在树梢扯着嗓子叫,把空气都叫得发烫。
李海波停好车,掀开帆布,开始往车斗里搬枪。
……
丁家村的日头正毒,晒得土院墙上的茅草都打了蔫。丁大栓蹲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把木工刨子,正慢悠悠地修理一条长凳。刨子的木柄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时不时往手上啐口唾沫,蹭得刨花纷飞。
“大栓哥!大栓哥!”一阵急促的呼喊撕破了宁静,汉子铁牛连跑带喘地冲进院子,粗布短褂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脊梁上显出几道黑瘦的肋条。
丁大栓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站起身,“铁牛?咋咋呼呼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塌了?”
铁牛扶着膝盖直喘气,“不、不是……村外的信号树,倒了!”
“倒了几颗?”丁大栓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那里别着把磨得锃亮的花口撸子。
“一、一颗!”
“有可疑人员靠近?”丁大栓脚已经迈出了院门,“赶紧发信号,让同志们警戒,村西头的谷仓里还有一些物资没来得及转移呢,别让外人看见了!”
“早、早就通知了!柱子他们已经往村口摸了!”铁牛跟在后面,声音还带着颤。
丁大栓没再说话,大步往村口赶。这丁家村就二十来户人家,藏在上海郊外的洼地里,既不靠公路,也挨不着铁路,平时连走街串巷的货郎都少见,哪来的陌生人?
还没到村口那棵老歪脖子树,就见小伙子柱子跟头趔趄地奔过来,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大栓哥!来了!”
“啥情况?”丁大栓停下脚,眼睛盯着村口的方向。
“村外来了辆卡车!就一个人开的!刚才在村外林子边停了老半天,不知道在捣鼓啥,离太远看不清,现在正往村里开呢!”柱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卡车?”丁大栓眉头皱得更紧,这穷村僻壤的,哪用得上这玩意儿?他当即喝道:“快!把路障推出来!让同志们包抄过来!别让他跑了!”
“好嘞!”柱子一脸兴奋地转身就往路边跑,对着远处的草垛子使劲挥了挥手。不一会儿,铁牛就和两个汉子一起,把一辆装满干柴的板车“嘿呦”一声推到路中间,横得结结实实。
丁大栓摸出旱烟袋,慢悠悠地往烟锅里装着烟丝,点上火。他往路边的大石磨上一蹲,眯着眼望向村口的土路尽头——那辆卡车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卡车“突突”地碾过土路上的石子,扬起一阵黄尘。丁大栓叼着没点燃的旱烟袋,手指在烟杆上摩挲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驾驶室里的人。
李海波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远远就瞧见蹲在石磨上的丁大栓,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和手中的旱烟袋再熟悉不过。
他正想挥手打招呼,就看见了路中间横着的柴火板车。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催动了“顺风耳”异能。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动静都钻进了耳朵:东边草垛后有布料摩擦地皮的窸窣声,西边矮墙后传来扳动枪栓的轻响,连路北那棵老槐树上,都有片叶子被踩落的簌簌声。
“卧草——”李海波低骂一声,脚下意识往刹车上踩。敢情不光丁大栓在这儿等着,周遭早围了一圈人?这是把自己当可疑分子给包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