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景墨来说,最重要的无疑是最后那一场重头戏。
故事的结尾,沈默在办公室醒来,同事问他周末有什么计划,他莫名流下眼泪,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看似轻描淡写,却会对观众造成强烈的情感冲击。
他在无数平行时空里穿梭,经历了太多相遇与别离,最终在时间的洪流里彻底遗忘了那个曾视若生命的人。
景墨一遍遍对着剧本琢磨,试图抓住那种空洞的绝望。
可越钻磨,心里就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缠着他。
他看着剧本那些文字,想象着主角茫然失措的样子,一瞬间,竟然觉得和自己重合。
他总觉得,好像真的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人,或事,被自己遗忘在了记忆深处,想不起来,却隐隐作痛。
是什么?
还是说,他因为彻底进入了角色,才会有这样的心情。
可心里深处某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他自己的感受,而非角色。
这天深夜,收工后,片场一群玩熟的人在露营区烧烤。
景墨远离人群,一个人躲在角落,望着远处发呆。
迷茫和困惑像雾气一样裹住了他。
“晚上凉。”
女生温和淡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回头,见格夏拿着条毯子走过来,轻轻披在他肩上。
景墨无奈。
他离开还不到两分钟吧。
景墨轻轻勾住她的手指。
格夏在他旁边坐下,没多问,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还在想那个角色?”
景墨点头,声音有些闷,“我总觉得,他很像我,比我演过的所有角色都像,好像……我也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格夏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眸中,漂亮的眼眸仿佛盛着一片深邃的海。
她眸光似有些晦涩,沉默片刻,轻声问:“这个困惑,很重要吗?”
景墨愣住,视线落在她脸上。
灯光下她的轮廓柔和,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明显情绪,那双看人时总是淡漠疏离的眼眸,而自己总能在里面找到熟悉的暖意。
刚刚还空了的心底,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些翻涌的迷茫瞬间褪去。
“……不重要了。”景墨望着她,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刻在心里深处,就像是潜意识里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忘记。
就像沈默那样。
随后倾身靠近,吻上了她的唇。
他以后,不会再想那些事了……
周围很静,只有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霓虹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
空气里浮动着缱绻的气息。
唇齿相依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宿命的丝线悄然缠绕,跨越的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紧紧相连。
…
景墨演绎最终场景时,片场的气氛格外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幕的分量。
沈默回到自己的现实位面,眼神从茫然到空洞,最后彻底遗忘挚爱时的那一秒停滞,是整部电影的灵魂。
私下里工作人员早就议论开了,这幕成了,电影拿奖就“”稳了。
打板声落下的瞬间,全场屏息。
镜头缓缓推进。
景墨,或者说沈默,猛地从办公桌上惊醒,额头抵着键盘,屏幕还亮着,是一串未完成的代码……
没有台词,只有眼神的变化。
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直到最后那一秒,睫毛轻轻一颤,所有情绪骤然褪去,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无知无觉的空白……
他忘记了一切……
…
“卡!”
导演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现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掌声。
格夏站在人群中轻轻鼓掌,唇角带着微微笑意。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场共同的战役。
…
几个月后,这部电影横扫各大电影节。
而景墨饰演的最后一幕被作为经典片段送上了最高级别颁奖典礼的现场。
播放这一幕的时候,整个颁奖典礼的现场默契地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片段值得他们以最高的敬意去欣赏。
镜头缓缓推进。
主角沈默猛地从办公桌上惊醒,额头抵着键盘,屏幕还亮着,是一串未完成的代码。
他的同事王磊端着咖啡路过,敲了敲他的隔板。
“又通宵了?周末了,别卷了,赶紧回家睡吧。”
沈默茫然抬头,窗外阳光刺眼。
特写镜头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没有婚戒的痕迹,却有一圈淡淡的皮肤褶皱,像是长期佩戴过什么。
王磊笑:“发什么呆呢?女朋友等急了?”
沈默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没有女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瞬间,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
画面变成慢镜头。
泪水在回车键上溅开,折射出扭曲的光。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透过这滴水,看到某个遥远的画面。
脑海中闪回一个女人模糊的侧脸,长发被风吹起,笑着对他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王磊愣住,“喂,你没事吧?”
沈默抬手摸了把脸,指尖湿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奇怪,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景墨精彩的演绎到此结束。
画面却仍在播放。
只因为观众席的另外一个女生,同时是这部电影的女主,也是这届最佳女主演,这不是她第一次得到这个奖项了。
镜头切至窗外远景。
城市天际线在晨光中清晰起来。
街道对面的咖啡馆,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坐在靠窗位置,手里的蓝水晶项链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
在她的视角里,透过玻璃看到沈默的办公楼。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这样就好,至少这个世界,你不会再痛苦了。”
画面的最后一帧。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咚。
却并未像从前那样,沈默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黑屏,字幕浮现。
【有些存在,注定只属于时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