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被白廷管理的很好,也因为白无常将太傅府的管权交还给了白廷,所以府中也自然而然多出了许多侍女小厮。
空寂那么多年的太傅府突然多出了好些人,属实让白无常有些不习惯。
这也使得白无常变的有些过于拘谨,每日若是不出门,都只会待在自己青松院中不出来。
白无常自然也不会令人随意进出自己的青松院,也不让人洒扫。白廷也与他说过,可白无常在这件事上貌似从不让步。
明明长时间的奔波,吃遍风沙劳苦,回到府中应该可以好好的休息。但白无常在这几夜却辗转难眠。
今日空气闷热,风干燥难忍,山雨呼之欲来。
屋内的一盘棋局,白无常有些心不在焉。终于,在白无常落下一颗棋后,白廷忍不住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算了算了,不下了。白无常,你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白无常脸上挤出一抹笑,回答道:“白叔,你又知道我不对劲了?”
白廷抬起头,认真的打量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白无常的一切看穿。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也由着白廷肆意妄为。
半晌后,白廷挑起眉,打趣道:“白无常,有喜欢的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字一句的嵌进了白无常的内心。他伸出的手顿住了,不自信的回答道:“没有,白叔想多了。”
可白无常的耳朵却逐渐的变红,慢慢的,他也感到了自己的窘迫。
白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想到啊白无常,去一次淮南,还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了!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与白叔说说!”
白无常不自觉的摸着熟透的耳垂,面对白廷的步步紧逼,竟生出了短暂的怯意。
“白叔,别打趣我了。”笑意慢慢浮起在他的脸上,藏不住的开心,“确实喜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是怕距离太远,你在大晟她在淮南?白无常啊,我告诉你哦,只要你喜欢,再远也不是问题。你可是白无常,你竟然还怕这些!”
不知为何,白无常只觉得自己耳朵越来越痒。他心里不禁怪着时清灼,都是因为他的坏习惯,让自己现在如此难受。
“白叔,不是你想的这样。”他有些难以启齿,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他不怕自己的名声受损,他怕的是时清灼的名声。
“难不成你喜欢的是个男人?”白廷投来好奇的目光,“那有什么,你白叔活那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喜欢就喜欢,别扭扭捏捏的!”
“白叔,也不是……”
“那就是个女人!”
“不是。”
“那不就正是一个男人吗!”
白无常也被白廷绕晕了,他平静下来开口:“白叔,重点不是他是男是女。我想说的,是介于我们两个的身份,若是被世人知晓,又会掀起一阵阵风波!”
白廷没有说话,他也少有看见白无常急促不安的模样。这一刻,他对白无常所说的这人好奇到了极点。
他的印象中,白无常就像块冰冷的石头,但却有人能让这块石头动心。
“白无常,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白无常点点头,说道:“喜欢。”
“那他喜欢你吗?”
白无常再次点点头:“喜欢。”
“那不就对咯!”白廷起身来到他身侧,解释道:“既然你们二人都相互喜欢,那又何必在意外界的纷攘?白无常,你的身份可是大晟太傅,偷偷藏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面对白廷的步步紧逼,一向冷静的白无常却在此刻彻底昏头。他发现,一旦触及到时清灼的事,他总会想的特别多。
“白叔,不是这样的。就算我想将他藏起来,他的身份也是不允许的。我们俩的身份都不允许我们消失。所以,今后若是我们的事情被世人知晓,我也不清楚我在他身边究竟是福是祸。”
白廷脸上彻底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现在真的想一巴掌将白无常的脑袋打落,看看他平日冷静的脑子里现在都装了些什么?
“白无常,你为什么喜欢他?”
白无常按住自己狂躁不安的心,也猜到了白廷将要问他什么。这一刻,他的眼前闪过时清灼那副灿烂温暖的笑,令他久久失神。
“白叔,我想保护他,我想看着他越来越好。为什么喜欢,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完美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点,都无时无刻的吸引我靠近,让我贪恋,汲取。所以,我更不希望是我,让他难堪。”
白无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或许在他与时清灼承认关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从未停止考虑着这件事。
直到那一天的真正到来,他又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或许我就不该与他袒露我的心意,我也愿只化作一缕清风,为他吹走阴霾,只求能在一刻间内感受到他的眷念,那就够了。”
时清灼与他说了那么多,他其实也都明白,可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百年孤寂中得遇一片温存,情字再起,不真实的。
白廷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无常,他不清楚白无常的前身,他也不明白为何他会给自己下了那么多压力。他温柔的拉住白无常的手,哄孩子那样安慰他。
“无常,为什么你会去考虑那么多不会发生的事情呢?你知不知道,这些都会成为你无形中的压力,总有一日会让你崩溃。”
白无常愧疚的道歉:“对不起白叔,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也正是因为我喜欢他,我也必须要为他考虑,喜欢我,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我也不敢将这些与他袒露,因为这些事,已经快让我疯掉了。他要做的本就够多了,我不愿再让他再承担这些。”
有些事,一旦爆发,就难以遏制。他喜欢时清灼,他思念时清灼,却也不得不为他考虑更多。
“白叔,就因为我答应了他,我必须要想着以后。他一步一步的打下了自己的名声地位,我不能因为我,让他再次受损。”
“白无常,你明不明白,你不是为别人而活,你也要做自己。我曾觉得,你是个通透的人,可现在,我只觉得,你很愚蠢!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喜欢,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
白廷有些不明白,白无常为什么会在情一字上一窍不通?
“白无常,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会彻底失去。我年轻时也差点错过了乐乐的母亲,我那时也和你想的一样,我们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吗?”白廷无奈的摇摇头,用手轻轻拍着白无常,“但多年后,这个答案会自己跑来找你。不要考虑那么多莫须有的因素,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只要你们的心中都有对方,就足够了。”
白廷低下头,望着眼前疲惫的白无常。那么多年了,他的头发也已经鹤白,可白无常却还是这个模样。他也有过怀疑,也有过好奇,可他并没有询问。
“无常,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你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司空杏林提过,你有心病。或许也是它,才导致今日你的崩溃。但我想说,你也是人,你没有错。赎罪的人,从来不是你。”
白无常心猛的颤动,他无措的抬起头,惊愕在脸上铺开。就像时清灼所说的,他现在得到的一切,并不是他赎罪的回报。
是他值得的。
“无常,向前看吧。无论你喜欢的那人是谁,只要你们二人相互喜欢,就没有难关过不去。爱会分担,而不是一人一味的付出。彼此之间,总会想出一个办法。”
白无常愧疚的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无声无息的落在了衣角。这道坎,那么多人帮助他,可他为何就是跨不过去呢?
他在焦虑未来,因为他想让时清灼生活的更好。可他不想让时清灼看见自己的狼狈,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君叹一声情字难,百年苦寂心中占。
“白叔,我会好好想想的。明日沙之国国主就要到京城了,我也要去找乐乐商议一些东西。”
他浑浑噩噩的直起身,脑海中却还是有着时清灼的身影。如果他现在在自己身前,看着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难过呢?
他刚抬起离开的脚,白廷再次叫住了他。
“无常,如果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你若不去寻困难,又怎会知道困难一定会来寻你呢?”
白无常自嘲一笑,说了那么多抱怨的话,总结下来,也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白廷走上前,若有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或许,你喜欢的人从来没想过那么多,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你罢了。这一次你回大晟,他一定很难过吧?”
那一夜,时清灼因为白无常的离开,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白无常一想到那一夜的情景,就满是心疼。他点点头,也算是承认了。
“我会尽快把大晟的事处理完,回去找他的。”
“这一次再回大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给我见见。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子,会把你白无常迷的神魂颠倒,心不在焉!”
白无常扭过头,嘴角也扬起笑来:“有机会,我一定将他带到白叔身前,让您看看。”
白无常收起了心神,将眼角的泪擦拭。白廷说的对,自己所说所想所担心的那么多,也只不过是莫须有的东西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一天就一定会来临,他们逃避不了的。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结果,他会承担,他不会让时清灼被世人再次责备。
想明白后,想再见一面时清灼的冲动到了顶峰。怦然心动刹那间,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熟悉的太傅府内,几乎每一角都会有时清灼的身影。白无常回想着从前的朝朝暮暮,每一帧拿出来都会是他不能忘记的。
依照时清灼的性子,若是今日自己所说的被他知晓了,一定会自责,会认为是他的喜欢给了自己那么多的压力。
所以,今日之事,他不会让时清灼知道的。他只想让时清灼好好生活,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潇洒肆意。
白无常刚走出太傅府,便迎面撞上了秦怀诺。
“白太傅,你真的回大晟了?你怎么放心把清灼一个人留在了淮南?”
白无常望着沉闷的天,仿佛有一场大雨将要袭来。他连忙先将秦怀诺请进府中,亲自为他斟了茶。
“秦大人,我也不想离开清灼,只不过沙之国的突然示好,实在让我放不下心。”他脸色难看,心情低落,“处理完事之后,我便会赶紧回去找他。”
秦怀诺看出了白无常的心情,疑惑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清灼出事了?!”
他越说越激动,白无常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他尽力在脸上维持着一个笑,说道:“秦大人放心吧,清灼没事。他都那么大了,能保护好自己的。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秦怀诺一愣,这可是他第一次在白无常身上看见脆弱的一面。
他有些无措的开口:“白无常,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从前不是你把清灼保护的跟个宝贝似的,现在又跟我说他长大了,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无常回过神,再次说道:“秦大人今日来太傅府有事吗?”
“听说你回大晟了,我也是专门来寻你的。”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白无常,“你刚刚也说了,清灼都那么大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呢,也不上心。所以这个册子上的名字,都是我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和他身份,年龄相配的女子,你看看。”
霎时间,手中的册子如千斤重,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的脑袋也在这一刻嗡的炸开,他也听不清秦怀诺的自言自语。
“清灼这小子从小就最听你的话了,若我说他总会以各种理由来推脱我。你这次也正好要回淮南去,你就与他商量商量这个事……”
半晌后,直到屋内彻底安静,他才沙哑开口:“真是,有劳,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