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组的车驶离临港市行政中心大门时,孙建站在办公楼的落地窗前,看着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半截。
他在考察期间已经把临港市的家底、规划和实绩都摆得明明白白,该做的努力一分没少,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终究要看上面领导的态度,最后纵有遗憾也只能是天意了。
念及自己不久后就要告别这座城市,孙建在第二天就召开民主生活会,能让他以一把手身份主持会议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林宇这段时间很低调,虽然孙书记说过让他主持全面工作、承担更多责任,但他没有越界。
市委组织部黄敏几次来找他请示人事考察,他都推给了杨副书记;
其他常委也都来找他汇报工作,林宇也是能推就推。
不过他越是低调,市里面的干部,包括那几位市委常委,就越想要向他靠拢。
民主生活会就在这样波谲云诡的气氛中召开。
林宇刚赶到市委大楼,就被孙书记叫到办公室。
孙书记仿佛就站在办公室,专门等林宇,他一进来,就笑着打了招呼。
“林宇啊,来啦!”
林宇微笑回应道:“孙书记,你找我?”
孙建亲自引林宇到沙发区入座,笑道:“在民主生活会召开前,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林宇顺势坐下,诚恳道:“书记,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是市长,能做到的一定办好。”
孙健嘴角立即漾开一抹笑意,林宇能拿出这样的态度,他便彻底放心了,开口说道:“这次的考察组已经返京,说句心里话,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如果上面领导真让我退,那说明我不适合担任更高级别领导职务,安安稳稳退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是到那时我这个平民百姓来找你反应问题,你这个大领导可不能避而不见啊!”
说完,孙建配合哈哈笑了几声。
林宇感觉孙建像在安排后路,连忙回应:“孙书记,您客气了!其实像您这样工作经验丰富的干部,就算退休,也能继续发光发热,在新的岗位上发挥自己的经验和智慧。”
孙书记听林宇这么说很是满意,其实考察组在跟他谈话的时候,就问他愿不愿意去人大工作。
可他现在只是副部级,到省人大也最多当个副主任,这还需要林宇的支持。
毕竟他卸任之后,林宇就是新一任的省委副书记兼任临港市市委书记,实权在省里稳居前三,加上省长是空降,在本地根基不稳,可以说在不久后,林宇在省内的地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这样的实权人物支持,他在省人大也会顺心许多。
“书记,时间差不多了。”林秘书进来提醒。
“好了,咱们一起过去吧。”孙书记笑着叫上林宇。
林宇示意孙书记先行,两人说说笑笑进入民主生活会议室。
因为几名常委还未到任,会议室显得空落了许多。
大家看到林宇和孙书记一起进来,纷纷停止议论,目光停留在苍老白发的孙书记身上,如烈日迟暮,纵然大权在握,如今也即将落下;再看林宇,虽然年轻如朝阳,却将在不久后君临临港市,成为真正的一把手!
看到两人即将落座,众人全都情不自禁地鼓掌。
孙书记还以为大家是祝贺自己高升,笑着摆摆手,压下掌声坐下进行开场白道:“同志们很热情啊!”
在场众人当即朗声笑了起来,会议室里的气氛也随之松快了几分。
孙书记继续道:“今天我们召开这次民主生活会,既是按照上级部署和党内政治生活准则履行规定动作,也是结合近期考察组对我市工作的调研情况,做一次全面的自我检视、党性体检,我认为考察组的离开不是工作的终点,而是我们查漏补缺、再谋新篇的起点,今天这个会就是要让大家放下顾虑、打开天窗说亮话,既对照职责找差距,也结合实际谈思路,既要红脸出汗提意见,也要凝心聚力谋发展,就比如在考察组考察期间,有些同志犯了错误,还有些同志呢,为了进步,不择手段接近考察组领导……”
孙传运脸色变了,感觉孙书记的话就是针对自己。
当孙书记讲完之后,大家便再次起身鼓掌,掌声雷动,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真切。
孙传运也捏着鼻子,违心鼓了几下手掌。
作为市长,林宇继续发言:“孙书记,还有各位同志,我是市政府班子的负责人,先表个态,一会我会带头把自己摆进去、把工作摆进去、把职责摆进去,主动接受大家的批评,在过去一段时间,市政府围绕经济发展、民生保障、城市建设做了不少工作,但对照考察组的反馈、对照群众的期盼,肯定还有不少短板,今天的会议上,大家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对我个人有什么批评,都请直言不讳,我一定虚心接受、照单全收,会后也会牵头抓好整改落实,确保民主生活会的成果真正转化为推动临港发展的实际行动。”
这类发言本就都是提前拟好草稿的,林宇也不例外,他会先仔细过一遍稿子,再用自己的语言讲出来。
看到市委书记和市长都这么大气,其他同志也踊跃进行发言,都是对各自的工作提出了接受监督、自我批评之类的内容。
尤其是组织部长黄敏最诚恳。
林宇待众人发言毕,听着那大同小异的内容,抬手轻咳一声,沉声道:“大家方才的发言,我和书记都一一听了,民主生活会不是只搞自我批评就够的,有些同志身上的问题,自己没察觉,我们看在眼里,也要直言点出来,这样才是对同志负责。
市纪委书记赵勇立刻举手发言道:“市长说到这里,那我就提一下我们的常务副市长孙传运同志,孙副市长,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怎么能在考察组眼皮子底下进行串联?这不是给我们临港市抹黑吗?”
孙传运非常恼怒,这么点事还过不去了?他正在想办法把处分消了,这个纪委书记还在会议上当面提出来,这不是给伤口上撒盐吗?
孙传运一肚子火气,反驳道:“赵勇同志,我和赵立同志的谈话很明显是带着商讨聊天性质嘛,你们这样小题大做,以后大家还怎么聊天?”
赵勇冷笑道:“孙副市长,你这不只是简单聊天吧?你难道不知道私下串联,是组织工作的忌讳,你身为常务副市长,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吧,如果不是我们同志主动揭发,而是让上面派来的调查组发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会给我们临港市带来多少负面因素?对孙书记和林市长又会带来多少麻烦,你想过没有?”
孙传运感觉到麻烦,今天的民主生活会竟然开成了对自己的批斗会!
他知道自己再反驳后果会更麻烦,索性沉着脸不说话。
孙书记皱着眉头,开口敲打:“这是民主生活会,不是走过场的形式会!我劝某位同志,态度先端正好,回应要积极,认错更得诚恳深刻!”
孙传运运脸上出现细汗,开始后悔仓那会的灵机一动,万万没想到会引来这么严重后果,市委书记、市长、纪委书记轮流对他批评,他这刚上任,就在临港市成为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