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绣着繁复暗金色缠枝莲纹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将窗外深秋午后稀薄的阳光彻底隔绝。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打开,只在角落亮着几盏光线昏黄的壁灯,勉强驱散着宇文家这座位于半山、占地广阔的别墅内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沉香木熏香,却压不住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如同古墓般的陈腐气息。
司马茜蜷缩在客厅那张巨大得足以躺下三四个人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一角。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羊绒开衫,颜色是沉闷的灰褐色,裹着她愈发单薄的身体。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失去了光泽,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透的红茶,指尖感受着骨瓷杯壁传来的冰凉触感。
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深灰色改良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吴姐。她是宇文宏派来的“管家”,更像是安插在司马茜身边、无处不在的冰冷眼睛和传声筒。吴姐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软布,正慢条斯理、极其专注地擦拭着一个明代的青花瓷瓶。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眼神锐利如鹰隼,偶尔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无声地扫过司马茜和她放在身侧沙发上的手机,那审视的意味,如同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摆放端正、是否沾染了不该有的尘埃。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吴姐手中软布摩擦瓷器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人的神经。司马茜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陈列在玻璃罩里的展品,或者更确切地说,像一只被关在纯金笼子里、连呼吸都需要被监控的鸟。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吴姐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
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提示无声地跳了出来:【苏女士:司马老师,我那个Kelly25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买家等着确认呢。】
司马茜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维持住脸上那副空洞麻木的表情,没有立刻去拿手机。她能感觉到吴姐擦拭瓷瓶的动作似乎停顿了半秒,那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扫了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在粘稠的胶水里挣扎。司马茜端起冷透的红茶,佯装要喝,借此动作的掩护,指尖极其隐蔽、极其迅速地划开了手机屏幕,飞快地扫了一眼信息,又迅速按熄屏幕。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太太,” 吴姐那平板无波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死寂,如同冰锥刺入耳膜,“老爷上午来过电话了。”
司马茜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老爷说,杰少爷下个月初的体检安排好了,在康宁国际,全套VIp尊享。费用直接从家族信托走,让您不用操心。” 吴姐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公文,“另外,老爷吩咐,下周三,是宏远集团张董夫人的生日宴,您需要陪同杰少爷出席。礼服已经按照您的尺码定制好了,稍后会送过来让您过目。老爷希望您能提前准备好,得体大方,莫要失了宇文家的体面。”
又是宴会!又是充当宇文家展示“家庭和睦、夫妻情深”的道具!司马茜的胃里一阵翻搅。她想起上次在慈善晚宴上,宇文杰全程虚弱地靠在轮椅上,脸色灰败,而她需要时刻挂着完美的笑容,接受着旁人“伉俪情深”、“真是贤惠”的虚假恭维,还要忍受宇文宏那看似慈祥、实则充满审视和警告的目光。每一次这样的场合,都像一场漫长的凌迟,耗尽她仅存的心力。
“知道了。” 她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她放下冷透的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能让她短暂喘息、做回自己的空间。“我有点累了,回房休息一下。”
“太太请便。” 吴姐微微颔首,目光却如影随形,一直跟随着司马茜略显虚浮的脚步,直到她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拐角。
卧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楼下那道无处不在的冰冷视线。司马茜背靠着厚重的实木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个房间同样巨大而奢华,却空荡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宇文杰大部分时间都在疗养院或医院的特殊病房,这里更像她一个人的囚室。
她快步走到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同样紧闭着。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丝缝隙,让窗外山间清冷的空气和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一丝。然后,她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另一个不起眼的旧手机——这是她偷偷买的,只用来联系她的“小生意”。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速解锁屏幕,点开那个加密的通讯软件。瞬间,一连串的信息提示涌了出来。
【Lily:茜茜姐!太感谢你了!那个鉴定报告太及时了!帮我避了个大坑!鉴定费转你支付宝啦![抱拳]】
【david:司马老师,我朋友有个爱马仕的birkin想出手,能麻烦您先掌掌眼估个价吗?图片发您邮箱了!】
【苏女士:司马老师,在吗?买家催得急,那个Kelly25……】
……
看着屏幕上这些跳动的、带着真实需求和感谢的文字,司马茜麻木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生气。这是她唯一的透气孔,是她在这座金丝牢笼里,用自己过去在奢侈品圈积累的眼力和人脉,偷偷开辟出的一方隐秘天地——线上奢侈品鉴定和二手寄卖中介。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回复着苏女士的信息:【苏姐,抱歉刚看到。Kelly25的鉴定报告出来了,附件发您邮箱。皮质、五金、刻印、身份卡都符合正品特征,年份和成色也如您描述。买家可以放心。】 发送完信息,她又迅速点开邮箱,处理david朋友的图片,凭借多年浸淫练就的毒辣眼光,快速给出估价区间。每一笔微薄的鉴定费(通常几百元)和一点点寄卖佣金,都像一颗颗细小的火星,在她冰冷死寂的内心世界里,点燃着微弱的希望和存在感。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清除掉所有痕迹,将旧手机塞回枕头深处,动作熟练得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然后,她走到那张巨大的、空着一半的梳妆台前坐下。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眼底带着浓重青影的脸。她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名贵的护肤品和彩妆。她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这是她嫁入宇文家时,婆婆“赏赐”的见面礼之一,象征着宇文家儿媳的“体面”。
她拿起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只象征着身份和枷锁的镯子,眼神空洞。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角落,那里随意放着一个印着“栖茜阁”Logo的咖啡杯垫——那是她前几天借口“去书店”,偷偷溜去市区一家她很喜欢的小咖啡馆坐了一下午的“纪念品”。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充满咖啡香和自由交谈的空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她被冰封的心湖。
“栖茜阁……”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上凹凸的纹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一个模糊得如同晨雾中蜃楼的念头,极其微弱地在她心底升起:如果……如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可以自由呼吸、靠自己的本事吃饭的地方……哪怕很小,哪怕很破……是不是就不用再当这个“金丝笼里的哭寡妇”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微弱,又如此大胆,以至于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心底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宇文家那无形的巨大压力瞬间掐灭。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开。她小心翼翼地将翡翠镯子套回手腕,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和处境。
“咔哒。”
卧室门锁被钥匙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司马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将手腕缩回衣袖,盖住镯子,同时迅速将那个印着“栖茜阁”的杯垫扫进抽屉深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门被推开。吴姐那张平板无波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无声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司马茜强装镇定却难掩一丝慌乱的脸上。
“太太,厨房刚炖好的血燕,老爷特意吩咐给您补身子的。” 吴姐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穿透力。她将托盘放在小几上,目光却并未离开司马茜,“您脸色不太好,是在休息吗?”
“嗯…有点乏,躺了会儿。” 司马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下的镯子。
“哦。” 吴姐应了一声,目光在司马茜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让司马茜几乎窒息。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微微躬身,“太太慢用。”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像一道冰冷的影子。
门再次合拢。司马茜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看着那碗晶莹剔透、价值千金的血燕,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这哪里是补品?分明是宇文宏无声的警告和掌控——她的身体,她的精力,都要为维持宇文家的“体面”服务,不能有丝毫懈怠,更不能有丝毫“不安分”!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拉开一丝缝隙。山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灌入,吹在她冷汗涔涔的额头上。她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监视!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吴姐,” 她猛地拉开卧室门,对着楼下客厅的方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去花园透透气。”
“好的,太太。” 吴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不出情绪,“需要我陪您吗?外面风大。”
“不用!” 司马茜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她快步走下旋转楼梯,无视吴姐投来的、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径直走向通往后花园的法式玻璃门。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清冷湿润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宇文家的后花园极大,经过顶级园林设计师之手,移步换景,美不胜收。然而此刻在司马茜眼里,那些名贵的花草、精心修剪的园艺、造型别致的亭台水榭,都像这巨大牢笼的一部分,精致而冰冷。她快步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只想找一个吴姐视线不及的角落。
她拐过一丛茂密的、四季常青的罗汉松,走到花园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欧式凉亭里。亭子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显得有些萧索。她刚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准备拿出那个旧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和阴冷的对话声,却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声音来自凉亭侧面,被几块巨大的假山石遮挡的视线死角。是吴姐!她在和谁打电话?
“……是的,老爷,我都留意着呢……太太今天又拿着那个旧手机躲在房间里弄了好久……对,就是那个非智能的……神神秘秘的,不让我靠近看……”
“……花园?是的,她说来透气,现在在紫藤亭那边……一个人……”
“……您放心,我会盯紧的……她最近是有点不太安分,上次还借口去书店,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回来时包里好像多了个咖啡馆的东西……”
“……是是是,我明白……宇文家的体面最重要……太太她……终究是外姓人,心思活络……不能让她做出什么有损门风的事……”
“……好的老爷,一有异常,我立刻向您汇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司马茜的耳朵里,扎进她的心脏!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原来她的一举一动,她偷偷藏起的旧手机,她借口出门的短暂自由,甚至她带回的一个小小的咖啡馆杯垫……全都被吴姐这个“管家”,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宇文宏!她在这座牢笼里,不仅没有隐私,连思想都被监控!她所有试图透气的举动,都被视为“不安分”、“有损门风”!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的羞耻感,如同火山熔岩,轰然在她体内爆发!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石凳上站起,几步就冲到了假山石后面!
吴姐正背对着她,拿着手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邀功请赏般的谄媚。听到脚步声,她惊愕地回过头,看到司马茜煞白的脸和喷火的眼睛时,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草坪上。
“太…太太?” 吴姐脸上的谄媚瞬间变成了慌乱,她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手机。
“别动!” 司马茜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她上前一步,高跟鞋狠狠踩在吴姐掉落的手机上!屏幕瞬间碎裂!
“啊!我的手机!” 吴姐心疼地叫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 司马茜死死盯着吴姐那张写满虚伪和告密的脸,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指着地上的手机碎片,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在做什么?!吴管家!好一个尽心尽力的管家!原来你每天的工作,就是像条毒蛇一样盯着我,把我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你的主子宇文宏?!我在自己家里,连喘口气,看个手机,甚至带回一个杯垫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需要24小时监控的囚犯?!一个宇文家花钱买来的、必须时刻保持‘得体’的摆设?!”
她越说越激动,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愤怒、窒息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猛地抬手,指向吴姐那张惊惶失措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子弹:
“你!还有宇文宏!你们宇文家!是不是觉得给了我一个‘宇文太太’的名分,给了我锦衣玉食,我就该感恩戴德,就该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就该毫无怨言地守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当你们宇文家的牌坊?!就该被你们像防贼一样防着?!连一点点自己的念想都不配有?!”
“太太!您…您怎么能这么说?!” 吴姐被司马茜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毫不留情的斥责惊呆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更多的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是为了您好!为了宇文家的体面!您这样…这样不识好歹,老爷知道了……”
“让他知道!你现在就去告诉他!” 司马茜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玉石俱焚的尖利,“去告诉宇文宏!告诉他,他派来的这条看门狗,被我踩碎了手机!告诉他,他的好儿媳司马茜,不想再当这个被你们宇文家关在笼子里、连呼吸都被监控的金丝雀了!不想再当这个守着活死人、还要被你们宇文家当贼一样防着的‘金丝寡妇’了!”
“寡妇”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尖刀,不仅刺向吴姐,更狠狠刺向司马茜自己!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这个在她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带着血泪的称呼!
吴姐被司马茜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和这石破天惊的“寡妇”二字彻底震慑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满脸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如此“不顾体面”的司马茜!这简直颠覆了她对这个豪门儿媳所有的认知!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从别墅客厅的方向急促地传来!那特殊的、带着威严感的铃声,是宇文宏的专线!
吴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得救般的表情,也顾不上地上的手机碎片了,转身就要往客厅跑:“是老爷!一定是老爷的电话!太太您等着!老爷会……”
“滚开!” 司马茜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吴姐,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吴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司马茜看都没看她一眼,像一阵裹挟着风暴的旋风,带着满身的怒火和决绝,大步冲回别墅!
她冲进冰冷空旷的客厅。那部连接着宇文宏专线的古董座机,正躺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铃声如同催命符般疯狂作响!吴姐也踉踉跄跄地跟了进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表情。
司马茜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那沉重的话筒,贴在耳边。她没有说话,只有因为愤怒和奔跑而急促的喘息声,通过电流清晰地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宇文宏那标志性的、威严而冰冷、带着浓浓不悦和压迫感的声音:“茜茜?怎么回事?吴姐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她汇报说你情绪失控,踩碎了她的手机?还说了些……不成体统的话?”
“不成体统?” 司马茜笑了,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嘲讽,“宇文宏!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腔调!吴姐汇报得没错!手机是我踩碎的!因为她不配用!她就是个被你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告密我的走狗!”
电话那头传来宇文宏明显加重的呼吸声,显然被司马茜这直呼其名和毫不客气的斥责激怒了:“司马茜!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吴姐是我请来照顾你和阿杰的管家!她的职责就是维护宇文家的规矩和体面!你作为宇文家的儿媳,就该安守本分!而不是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无理取闹!更不该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做出有损门风的事情!那个旧手机是干什么的?你偷偷摸摸在外面做什么?那个咖啡馆的杯垫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哈哈哈哈……” 司马茜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的身份?宇文宏!我的身份就是你宇文家花钱买来的、摆在宇文杰病床旁边的、一个会呼吸的花瓶!一个需要时刻保持‘体面’、供你们宇文家展示‘家庭和睦’的道具!一个连看个手机、透口气、甚至带回一个杯垫都要被你们像防贼一样防着的囚犯!一个守着活死人丈夫、还要被你们宇文家像条狗一样呼来喝去、毫无尊严可言的——金丝寡妇!!”
“寡妇”二字,被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带着泣血的控诉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客厅里,也炸响在电话那头!
“你……你放肆!” 宇文宏的声音终于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变得气急败坏,带着雷霆之怒,“司马茜!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的一切?!忘了宇文家对你的恩德?!没有宇文家,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个……”
“就是个没人要的穷丫头?对吗?” 司马茜冷笑着打断他,眼神冰冷如刀,再无半分畏惧,“宇文宏!我告诉你!这宇文家少奶奶的身份,这锦衣玉食的金丝笼,这守着活死人的‘体面’,我不要了!”
她猛地抬起手腕,看着那只象征着宇文家儿媳身份的、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过去觉得它温润高贵,此刻只觉得它冰冷刺骨,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你不是最看重宇文家的体面吗?你不是觉得我玷污了你们高贵的门风吗?” 司马茜的嘴角勾起一个决绝而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燃烧着毁灭般的火焰,“好!我今天就还给你!”
话音未落!在吴姐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中,在电话那头宇文宏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中!司马茜狠狠地将自己的手腕砸向坚硬冰冷的红木茶几边缘!
“哐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客厅!
那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应声而碎!断成几截!翠绿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带着惊心动魄的美,飞溅在昂贵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吴姐捂着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吓得魂飞魄散!
电话那头,宇文宏的怒吼也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司马茜缓缓直起身,手腕因为剧烈的撞击而传来钻心的疼痛,白皙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来,甚至被锋利的翡翠断口划破,渗出殷红的血珠。然而,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地上那堆翠绿的碎片,又缓缓抬起自己沾着血迹、空荡荡的手腕,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奇异的表情。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部还在传出宇文宏粗重喘息声的古董电话话筒。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传到电话那头:
“宇文宏,你听好了。”
“这只镯子,是你宇文家套在我脖子上的枷锁!现在,我还给你!”
“从今天起,我司马茜,不再是你们宇文家圈养的金丝雀!”
“不再是守着活死人的金丝寡妇!”
“这个牢笼,我待够了!这个‘宇文太太’的虚名,谁爱当谁当去!”
“我,要离开这里!”
说完,她不再给电话那头任何反应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沉重的古董话筒砸向地面!
“砰——哗啦——!”
昂贵的古董电话机瞬间四分五裂!塑料和金属碎片飞溅!
巨大的声响如同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也像砸碎了束缚她灵魂的最后一道枷锁!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古董电话残骸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忙音,如同垂死的呜咽。吴姐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如同见了鬼。
司马茜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腕滴着血,脚下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碎片和古董电话的残骸。她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刚才的爆发而微微颤抖。然而,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那是一种挣脱了枷锁、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无所畏惧的决绝光芒!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屈辱、愤怒、窒息,随着那碎裂的镯子和电话,轰然宣泄!
她不再看瘫软的吴姐,不再看地上的碎片,更不再理会那垂死挣扎的电话忙音。她挺直了脊背,如同一个浴血重生的战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去。
她的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在宇文家那冰冷华丽的地板上,也踏在自己被禁锢已久的灵魂之上。她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哪怕身无分文,哪怕流落街头,她也绝不再回头看一眼这个用黄金打造的坟墓!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留下点点刺目的猩红印记,如同她迈向自由之路的血色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