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河没想到姚家这边裴云舒没出事,姚远兴那边却出事了,这不是在替裴云舒解决麻烦吗?
很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赵山河坐在中枢资本的休息室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大半,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如他此刻悬着的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纷乱的线索一条条捋清。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姚远兴下手,而不是一直被他们严密保护的裴云舒,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思来想去,脑中逐渐勾勒出两种最大的可能性,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头发沉,也不得不佩服幕后之人手段之老辣狠厉。
第一种可能,对方见裴云舒一直待在上海,自己这边又把裴云舒保护得滴水不漏,让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将目标转向了姚远兴。
反正他们的根本目的是搞乱姚家,让姚家内部陷入纷争,从而无法形成合力支持周姨。
那么,对裴云舒下手或者对姚远兴、姚远博兄弟下手,最终效果是一样的。
只要姚远兴姚远博出事以后,姚家那些人自然而然就会怀疑裴云舒这个外人,姚家内部必然会因此掀起针对裴云舒的风波,动荡不可避免。
第二种可能则更为卑劣和下作,这根本就是姚远兴这个王八羔子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裴云舒,借此煽动姚家族人同仇敌忾,给裴云舒施加巨大的压力,甚至逼迫老爷子剥夺裴云舒手中的权力。
姚远兴为了夺权,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至于这出戏里面,有没有宋南望、陈无极那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出谋划策,赵山河就不得而知了,但这种可能性极高。
不过,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赵山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是第二种可能,姚远兴这杂碎为了私利不惜将整个姚家拖入泥潭,那他赵山河绝对饶不了这王八蛋,想到上次只是揍了他一顿,赵山河此刻只觉得后悔,当时怎么就没下手再狠点,直接打到他半年下不了床!
眼下,徐家公然背刺,苏家老大重伤未愈危机四伏,姚家又突生变故,江南四大家族已去其三,也幸亏沈家根基深厚,暂时没有传出任何不好的消息,否则真就要四面楚歌,焦头烂额了。
这个消息是无名之辈的情报网络第一时间汇报上来的,赵山河正准备拿起手机,将这个最新情况向远在北京的周姨汇报时,他自己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裴云舒。
赵山河对此并不意外,这件事明摆着是冲着裴云舒来的,她此刻肯定方寸大乱,承受着来自姚家内部的巨大压力。
而她能想到的、可以依靠和商量的背后的男人,此刻也只有他赵山河了,谁让他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全力支持她呢?
赵山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了接听键:“裴姐。”
电话那头,裴云舒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妩媚,带着明显的焦急说道:“山河,姚远兴被绑架了,老爷子刚打电话过来,让我立刻回绍兴!”
赵山河语气平稳,试图用自己的冷静感染对方道:“裴姐,你先别着急,慢慢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能不着急?”裴云舒的音调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委屈和愤懑道。
“就这一会儿功夫,我已经接了姚家那边好几个电话了,你是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是怎么骂我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好像姚远兴出事就一定是我做的,可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回去那帮人还不把我给生吞活剥了?”裴云舒满脸担忧的继续说道。
裴云舒说的这是大实话,姚远兴和姚远博兄弟在姚家经营多年,代表着家族内大多数的势力和利益集团。
不管这件事真相如何,他们必然会借此机会对裴云舒这个外人群起而攻之,极力打压。
她现在孤身回绍兴,无异于羊入虎口,处境极其凶险。
裴云舒虽然手腕厉害,在商场上长袖善舞,但那大多是在老爷子的默许和支持下,进行的相对规范的商业运作。
面对这种赤裸裸、毫无底线的家族内斗,尤其是涉及到人身安全的阴谋诡计,她毕竟是个女人,经验和底气都稍显不足。
这几年若不是老爷子在背后强力撑腰,她可能早就被那兄弟俩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此刻老爷子让她回去,本身态度就有些微妙,更让她心中没底。
“山河。”裴云舒的声音带着丝恳求,这是她极少流露出的脆弱说道:“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去?”
她提出这个要求,倒不完全是出于害怕,更多的是需要一份底气。
有赵山河陪在身边,就相当于有了周云锦这面大旗在一旁隐隐矗立,姚家那些人动手前,多少要掂量掂量周姨的态度。
赵山河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赵山河本就正在权衡要不要陪裴云舒回绍兴走一趟。
于公稳住姚家支持裴云舒是周姨交代的任务,于私他也不忍心看裴云舒独自面对那种局面。
但是,周姨离沪前将上海这边所有事务都交给了他全权负责,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如果他此时离开上海,万一这边又突发什么状况,他远在绍兴,鞭长莫及,该如何应对?
利弊在脑中飞速权衡,赵山河沉吟了数秒,没有立刻答应。
随后才非常谨慎地说道:“裴姐,你先别慌,这样你等我电话,我必须要先向周姨汇报这个情况,等我给周姨打完电话,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立刻给你回复。”
电话那头的裴云舒听到赵山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心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人在危急时刻,总是希望得到最直接、最毫不犹豫的支持。
但她毕竟不是不识大体的女人,很快便回过神来,也能理解赵山河的处境。
他毕竟是周姨的人,一切行动自然要以周姨的指示为准。
陪她去绍兴这等于是直接介入姚家内斗,这么大的事情,确实需要周姨的首肯。
“好吧……”裴云舒的声音带着些无奈,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些道。
赵山河随即挂断了电话。
结束和裴云舒的通话后,赵山河没有丝毫耽搁,直接拨通了颜见卿的电话,他得确定周姨是否再忙。
等到电话接通以后,赵山河就开门见山的问道:“红月,周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颜见卿在那头似乎停顿了下,随即传来她压低的声音道:“周姨刚吃过饭,这会儿还没出门,你稍等。”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短暂的等待后,手机那头传来了周云锦那特有的带着丝清冷和沉稳的声音道:“山河,是我。”
赵山河立刻言简意赅地汇报道:“姨,刚刚接到消息,姚家这边又出事了,姚远兴被人绑架了。”
电话那头的周云锦沉默了一两秒,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似乎对敌人层出不穷的手段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淡淡地说道:“嗯,你怎么想的?”
赵山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分析和打算和盘托出道:“姚家内部现在普遍怀疑是裴云舒所为,正在对她施加巨大压力,要求她立刻返回绍兴解释。我判断这件事要么是宋南望那帮人出手意在搅乱姚家,要么就是姚远兴兄弟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目的就是借此向裴云舒发难,引发姚家内斗。无论哪种,我们都必须介入,裴云舒刚才请求我陪她一同回绍兴稳定局面,考虑到孙叔目前在南京坐镇苏家走不开,眼下能代表您去处理此事的似乎只有我了。所以,我准备陪她去一趟绍兴。”
周云锦听完,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声,只是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嘲讽道:“裴云舒要真有这个胆量和手段,姚远兴也不可能活蹦乱跳到今天。”
赵山河立刻附和道:“我知道,这肯定不是裴云舒做的。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让对手的阴谋得逞,必须保住裴云舒,稳住姚家。我陪她回去,至少能代表您的态度,震慑住一些宵小,帮裴云舒争取一些周旋的空间。”
周云锦在那头默默点了点头,对赵山河清晰的分析和果断的判断表示认可,随即做出了决定道:“你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就行,既然如此,那你就陪她去绍兴走一趟吧。”
赵山河见周姨同意,长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上海这边,不免有些担忧道:“姨,那上海这边我离开期间万一……”
周云锦打断了他的顾虑,语气果决道:“先集中精力处理好眼前最紧迫的事情,上海这边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们也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绍兴离上海不远,真要有事你再赶回来也来得及。”
“我明白了。”赵山河应道。
有周姨这句话,他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道:“姨,您在北京一切还顺利吗?”
电话那头,周云锦的沉默比刚才更长了一些。
她今天还要再去见老爷子们,进行最后沟通和博弈。
目前几位老爷子的态度都偏向保守,力求稳定,不愿大动干戈,生怕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可对方已经欺上门来,刀刀见血,他们这边若再顾忌颜面、一味退让,只会让对手更加肆无忌惮。
这其中的权衡和拿捏,极其耗费心神。
周云锦的声音里透出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旋即又被坚定取代道:“还好,我后天就回去,具体的情况,等我回去再说吧。”
赵山河从周姨这简短而略带回避的回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在北京面临的阻力恐怕不小,进展未必顺利。
他心中微微一沉,原来很多事情,并不像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和理所当然,顶层有顶层的顾虑和博弈规则。
只不过,那个层面的斗争,现在的他还插不上手,帮不上什么忙。
他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为周姨稳住后方。
“好。”赵山河沉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那姨您在北京多保重身体。”
结束与周姨的通话,赵山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没有耽搁时间,直接带着谢知言和喵喵出发跟裴云舒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