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兄弟俩联合演的这出苦肉戏,到目前为止周云锦却根本不接招,别说徐振文这边备受折磨,徐正则那边也非常的疑惑不已
苏州,姑苏老城深处,藏着一座闹中取静的苏氏园林,这就是在苏南地位颇高的徐家所在地。
这座园林并非祖传,而是徐家在九十年代经济腾飞初期,以极低的价格购入的一座几近荒废的旧园。
徐家当时的掌舵人,也就是徐正则徐振文的父亲颇具眼光和雅趣,请来能工巧匠依据古籍记载和苏州园林的传统制式,耗时数年精心修复。
后面这么多年几经扩建,融入现代居住的舒适需求,才有了今日这般规模宏,却又古韵盎然的景象。
徐家园林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布局精巧,穿过曲折回廊可见假山层叠翠竹掩映,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园林五分之一面积的人工湖,湖面开阔碧波荡漾,四周以太湖石堆砌岸堤,形态各异古意盎然。
湖上架设着九曲石桥,通往湖心的一座八角凉亭。
此刻在湖边最佳观景位置,一个穿着藏蓝色睡衣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地坐在一把紫檀木太师椅上。
这中间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头发乌黑不见一丝白发,浓眉如墨鼻梁高挺,嘴唇厚实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带着久居上位的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就是徐家如今的掌舵人,徐正则。
徐正则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碗,里面盛满了特制的鱼食,他信手抓起一把,随意地撒向湖面。
霎时间,平静的湖面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瞬间沸腾起来。
只见成千上万条色彩斑斓的锦鲤,从湖水的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红的似火金的耀眼白的如黑的如墨,它们挤作一团,翻滚跳跃争抢,万鲤争食的场面极其壮观,水花四溅哗啦作响,仿佛一片流动的绚丽织锦。
徐正则微微后靠,眯着眼睛,欣赏着这由他一手造就的盛大场面,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和掌控一切的成就感。
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每当遇到重大决策或心烦意乱时,他都会坐在这里喂鱼,看着这些鱼儿为了一点饵料而疯狂争夺,总能让他心境平复。
这时一个穿着简约白色短袖衬衫,气质沉稳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约莫三十五六的样子,相貌与徐正则有六七分相似,同样浓眉大眼但线条更为柔和,少了几分父亲的霸气外露,多了几分内敛和沉稳。
他是徐正则的嫡长子,徐家内定的下一代接班人徐兴平,也是徐兴伟的大哥,在徐家无人敢挑战他未来的家主地位。
“爸。”徐兴平走到近前,恭敬地喊了声。
徐正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翻腾的湖面上,声音低沉地问道:“还没有你小叔的消息?”
徐兴平眉头微蹙,如实汇报道:“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上海那边也撒出去不少人,但还是没有查到小叔的具体下落,周云锦把小叔藏得很深,爸,小叔他不会出事了吧?”
徐正则闻言,冷哼了声,语气笃定地说道:“不可能,周云锦没有杀他的理由,杀了他对周云锦没有任何好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合作不成把他放了,绝无可能杀他。”
徐兴平沉吟片刻问道:“爸,你就这么确定,周云锦一定会选择跟小叔合作,来对付我们?”
徐正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底气十足地说道:“我们徐家如今的野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周云锦如果还想维持这个圈子表面上的平衡,不想它彻底分崩离析,就必须要拿一家来杀鸡儆猴,而我们徐家就是她目前最好的目标,她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平息不了内部的躁动,背后那几位已经退下去的老爷子,肯定会对她心生不满,质疑她的掌控能力。”
徐兴平顺着父亲的话分析道:“所以她现在明面上不好直接对我们动手,暗地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小叔这个内应,掌握我们的把柄和计划,从而震慑住我们,甚至从内部分化我们。所以,她肯定会跟小叔谈合作?”
徐正则默默点头,眼神锐利道:“嗯,这是她对付我们最直接,也是成本最低的手段,以她的精明我相信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徐兴平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和担忧道:“爸,那都过去这么久了,小叔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这太反常了。难道是消息泄露了?或者说小叔他临时反水了?”
徐正则抓起一把鱼食,却没有立刻撒出去,只是任由其从指缝间缓缓滑落。
他并不愿过多揣测老二,毕竟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可走,现在只能耐心等待。
徐正则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不要妄加揣测,我能给他的,为了这次计划,已经提前给了他不少,他也该知足了,再说具体的条件,我们之前都已经谈妥了。”
当然徐正则内心深处也并非全无担忧,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幕后大佬赵无极和宋南望没有正式出面前,他跟老二这场内斗,还真的是内斗。
他现在之所以选择相信老二,也是因为那两位大佬的承诺和保证,否则他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将老二送到周云锦手中。
徐兴平见父亲不愿多谈二叔可能反水的问题,便换了个角度说道:“那……难道是消息泄露了?被周云锦提前察觉到了我们的真实意图?”
徐正则皱眉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道:“除了我们父子和你小叔三人,徐家内部暂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全盘计划,消息应该还不会泄露,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等消息,有时候以静制动,反而是最好的策略。”
徐兴平心里明白父亲说得对,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内心深处甚至闪过一丝阴暗的念头,如果二叔真的从此杳无音讯彻底消失,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首先徐家内部目前唯一不稳定因素被解决了,其次就是也确定了周云锦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徐正则不再说话,又开始专注地喂鱼,一把接一把地将鱼食撒向那群永远不知餍足的锦鲤。
徐兴平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从旁边的袋子里抓了一把鱼食,默默地撒向湖中。
父子二人沉默地看着湖面喧嚣的争抢,过了好一会儿,徐兴平再次开口。
他有些担心的说道:“爸,您真就这么相信他们?不怕他们除了利用我们对付周云锦之外,还有别的目的?
徐正则将手中最后一点鱼料全部撒入湖中,看着瞬间被抢夺一空,湖面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涟漪阵阵。
他拍了拍手,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缓缓说道:“兴平,留给徐家的时间不多了,你爷爷过于保守,错过了不少扩张的黄金机会。你爸我接手后,一直在拼命地往回抢,如果我们家的情况能像沈家那样,根基深厚枝繁叶茂多方下注稳坐钓鱼台,你爸我也不会选择走这次险棋,去赌这一把。”
紧接着徐正则带着丝决绝和无奈说道:“赢了可以让我们徐家打破目前的瓶颈再进一步,真正跻身长三角顶级家族行列,输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损失些利益伤些元气但根基犹在,以后就靠你慢慢恢复图谋发展了。所以,这一局我们必须赌。”
徐正则其实这也不算是赌,而是像沈家那样两头下注了,只是他腾挪的空间并不大,所以才会有赌的成分。
徐兴平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沉重和期望,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爸,您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徐正则欣慰地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徐兴平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湖边。
徐正则又抓起了一把鱼料,却没有立刻投喂,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水中那些看似自由自在,实则命运完全掌握在投喂者手中的锦鲤。
水里的鱼,不知道自己只是鱼,为了这么一点点饵料,便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它们或许以为自己在为生存而战,殊不知道这不过是岸上人随手之举,甚至可能只是一时无聊的消遣。
那么岸上投喂的人,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处于更高维度的,某个存在的鱼塘之中呢?
自己所追逐的利益、权势,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看来,是否也如同这鱼饵一般微不足道?
自己所做的一切谋划、争斗,是否也只是一场供人观赏的万鲤争食?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强大的自信和掌控欲压下。
他徐正则,绝不做他人池中之鱼。
随后徐正则用力将手中的鱼料撒向湖心,再次引发了新一轮的疯狂争抢。
与此同时,上海郊区那处无名之辈的秘密据点里面。
徐振文简单地洗漱了下,换上了身干净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维持着徐家二爷应有的体面。
然后,他被一名面无表情的看守人员带着,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压抑。
四面都是纯白色的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冷白色的LEd灯散发着均匀而缺乏温度的光线。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简单的金属方桌,桌子两边各放着一张没有扶手的椅子。
桌面上,已经提前泡好了两杯茶,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周云锦呢?怎么没有见周云锦?”徐振文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高声问道,试图掌握一丝主动权。
然而,带他进来的那个男人根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直接后退一步,哐当一声关上了厚重的房门,并从外面上了锁。
房间里,只剩下徐振文一个人。
徐振文心里顿时慌了,这种完全被掌控、被无视的感觉让他极其不安。
他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周云锦人呢?我要见周云,让她来见我!”
门外,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房间外面不远处,孙鲲鹏和赵山河正靠墙抽烟。
孙鲲鹏掏出盒烟,递给赵山河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
抽完一根烟,孙鲲鹏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说道:“行了,走吧,进去会会咱们这位徐二爷。”
赵山河却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道:“孙叔,等等。”
“嗯?”孙鲲鹏疑惑地看向他。
赵山河抬起头,看着孙鲲鹏语气认真地说道:“孙叔,让我先进去吧,您……先在门外等一会儿。”
孙鲲鹏闻言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明白,挑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山河笑了笑解释道:“这点小事,让我先打个头阵,您在外面等着就行了,也算给我个锻炼的机会,如果我不行,搞不定他,您再上阵也不迟。”
孙鲲鹏混迹江湖多年,人精似的,立刻听出赵山河这话里有话,绝不仅仅是锻炼那么简单。
他没好气地笑骂道:“少跟老子来这套虚的,说人话!”
赵山河见瞒不过他,便收敛了笑容,压低声音严肃道:“孙叔,不瞒您说,我对这个徐振文,心里有些怀疑,有些猜测想要确认一下,我担心如果您也在场,人多眼杂,他可能会有所顾忌,不好开口。”
孙鲲鹏这才明白赵山河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赵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哟呵,你小子倒是挺机灵,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你什么时候觉得需要我进去了,给我个信号就行。”
赵山河对孙鲲鹏的理解和支持报以感激的微笑:“谢谢孙叔。”
随后,赵山河整理了下衣领,脸上重新挂起那抹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推开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声,正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内心忐忑的徐振文,立刻抬起头看向门口。
当他看见进来的只有赵山河,而不是期待中的周云锦时,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和不满。
“怎么是你?”徐振文的语气充满了不耐和轻视说道:“周云锦呢?她为什么不来?”
赵山河仿佛没有听到他话里的不满,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
随后翘着二郎腿语气轻松地说道:“徐二爷,别来无恙,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怠慢您了。”
“周姨最近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开身,就派我过来看看二爷,您在这里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有什么要求可以随便提,我们尽量满足。”赵山河继续说道。
徐振文看着赵山河这副装傻充愣、避重就轻的样子就有些恼火,忍不住冷哼道:“哼,你少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周云锦费尽心机派人把我从苏州请到上海,总不至于是请我来这里度假养身体的吧?你们无非就是想知道徐家那点事,想抓住徐家的把柄,以此来牵制对付我大哥。”
徐振文试图在气势上压倒赵山河,找回一点主动权,就加大音量道:“我告诉你想让我跟你们合作可以,但是让周云锦亲自来跟我谈,你还不够这个资格,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配跟我谈?”
徐振文既然主动开口,并且如此直接地点明了想合作,这正中赵山河下怀。
赵山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沉默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徐振文的眼睛。
雨后意味深长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徐二爷,谁告诉您,我们一定要跟您合作了?”
“什么?”
徐振文下意识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似乎完全没料到赵山河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一时之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很能沉得住气,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眯起眼睛冷笑道道:“噢?不找我合作?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地从苏州把我请到上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山河看着徐振文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他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却没有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徐二爷,本来呢,周姨确实是有意跟您合作,借此来敲打敲打日渐不安分的徐家,可惜啊……”
赵山河故意拖长了尾音,观察着徐振文的细微反应,果然看到对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赵山河带着丝惋惜,又带着丝冷意继续说道:“可惜,谁让您居心叵测,暗藏祸心呢?所以周姨只能放弃跟您合作这个想法了。”
徐振文听到这话,强行维持的镇定瞬间出现了裂痕,眼神中闪过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强撑着内心的震惊和恐惧,试探性地厉声问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山河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抛出最后一击。
他放下茶杯身体再次前倾,目光如刀紧紧锁定徐振文闪烁不定的眼睛,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意,直接诈道:“什么意思?徐二爷,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再演戏了。不好意思,你们徐家兄弟俩自以为高明的计划,早就已经泄露了。”
当赵山河说完这句话后,徐振文的脸色骤变,俨然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