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当然看到了吕皇后发脾气的场面,也只是默默参加收拾东西的行列。自己的东家和东家娘子从来不会这样发火,东家总是笑呵呵的,只有沉思的时候会皱一皱眉头。东家娘子说话从来都轻声细语,但是商行那些掌柜的都会畏惧东家娘子,因为东家娘子总能一眼看出账目的疏漏。
真正有力量的人不会发怒。比如东家。
李姑娘当然也把吕皇后发怒的信息用电报传给钟离眜。说的是
“帝封侯十,无吕氏,后怒。”
电报要用最少的字数,传达准确的消息。在电讯课上,先生专门讲过这个原则,说也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从事秘密工作,字数少才节省时间,才最有可能不会被人发现。自己这份电报应该算是写的很好,只用了9个字。就汇报完一件发生在后宫的大事。至于封侯十人都是谁,这不是自己需要去汇报的,长安有诚记的商铺,长安城还有好几部发报机,封侯名单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自然有长安的商号或者其它人把名单送回去,自己要做的是说清楚这件事。
把发报器、耳塞、手摇发电机塞回到小箱子底下。把活板锁死,把脂粉盘子压在上面,稍作了一下伪装,李姑娘用手随便擦了擦脸颊,一块胭脂弄得更晕染了一些。
这个样子怪怪的,李姑娘自己也不喜欢这副嘴脸。但是没办法,在深宫中发报,需要有很好的伪装,这个经常补妆的怪癖,可以掩盖自己其它异常行为。
皇后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经常要擦粉,是想吸引男人吗?自己的对答是“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身契到期,还望皇后能厚赐我回家,如果能嫁一个长安殷实人家,就满足了。”皇后也就点点头放过了自己。
皇后摔琉璃盏的事情,后来还是惊动了陛下,陛下亲自来椒房殿和皇后交谈了好久,才离去,皇后的神色也好了很多,也许是皇帝给了皇后什么承诺吧?
封侯名单里到底有什么猫腻、有什么道理,这不需要自己知道、不需要理解。自己被送到皇后这里来,要做的只是把皇后的行动言谈传出去,传给距离这里千里之外的张村的某个房间,一切由那里的人进行分析和判断。
·皇宫里的人想不到吧,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千里外的张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然后才是宫外的某些大臣。是的,宫外的大臣们也有人在宫里安插眼线,经常有宫人用各种理由溜出宫门,和外面的人见面,还有收受外面递送过来的礼物的。
一看就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李姑娘想着。
自己几乎不出宫。就算是需要脂粉填补首饰盒子,也只需要从自己随身的例份钱里取出几枚,交给其他宫人,说随便去东市的铺子上帮自己捎一点回来就行,并不指定商号铺面。自己选的脂粉也都是长安市上极寻常的脂粉,没有任何特别。
不要轻易和任何人接触、不要试图接头,如果遇险,通过电报发消息。如果张村连续三天得不到自己的呼号消息,就会安排后续的事务,那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了。
投身潜伏到贵人身边,本就是极度危险的工作,只能自己独自承担、独自负责。
今天皇帝又来椒房殿见皇后,两人相见,不像是夫妻见面,更像是两位商人的会面,见了面就是屏退侍从的长谈。自己从门外经过的时候,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半句。皇帝走后,皇后召见了自己的哥哥吕泽,又召见了自己的妹夫樊哙。樊哙和吕泽走出去的时候,在殿外的广场上谈论了些什么,风里飘过来几个字,什么代国,什么臧荼的。
“王见后,后召泽、哙入,数言代国、臧荼语。”
15个字的电文在陕北上空飘荡着,最后化作一张小纸条,送到了赵杏儿手上。
“有什么问题?”赵杏儿对这种事并无多少敏感。她最关心的是,宫中会不会有人提及上郡、张村、雒阳、楚国,这都是自己投资比较大的地方,和商号、张家的核心利益有关。代国……有些偏远啊!
“邯郸方面也传来电报,说匈奴南下,臧荼出兵入代国。”钟离眜说。
“是匈奴南侵?臧荼抗击匈奴?然后皇帝有意发兵支持一下臧荼吗?”赵杏儿问?
“亦有这个可能。”
张村的人对匈奴还是很敏感的,甚至比听到项羽两个字还要敏感。毕竟,项羽离得远,匈奴离得近。
“要赵国邯郸分号抓紧搜集消息,注意匈奴动向。雒阳和咸阳商号注意准备辎重物资的筹备,随时可能有大规模军事行动。”赵杏儿对身旁另一位助手说。
但是赵杏儿和钟离眜的猜测,显然方向是错误的,几天后各种消息汇总,确定的消息是:臧荼私自调兵入代国,事涉谋反,皇帝亲率大军前往平叛。
不过赵杏儿安排雒阳商号注意辎重物资筹备的事情,却歪打正着,皇帝大军要经洛阳、邯郸,一路向北,直逼燕都蓟!
一个有技术代差的情报系统,两个不专业的情报研究人员,在一项重大的情报上,做出了一次错误的分析,但是商业决策的结果还是好的。
世界是个草台班子。聪明仔细如赵杏儿,没有经过政治斗争和学习,第一次插手情报事务,也做出了很蠢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