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灰界，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和同样灰蒙蒙的大地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寒风永不停歇地吹着，卷起细碎的沙粒，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就在这片死气沉沉的背景里，有一处地方就像水面上泛起的一圈涟漪，正在慢慢平静下来。
波纹的中心，有三道模糊的人影，正从虚幻变得真实，轮廓越来越清晰。
第一个完全显现出来的身影，对方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脸很年轻，也很苍白。
可那双眼睛，却完全不像年轻人该有的样子，里面沉淀着太多的东西，像是看透了无数岁月的变迁，深不见底。
他，正是在无极界域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混乱中，趁着张可凡和白银之王打得不可开交时，悄悄离开的嬴覆。
后面在张可凡和嘲灾的战斗里，因为嬴覆早就呆在灰界里，所以也躲过了那一次嘲灾的自爆。
他牵着阿浅的手，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在灰界与无极界域交界的边缘地带。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墨连。
墨连的姿态放得很低，一步一步紧紧跟着嬴覆，就像是忠心的臣子，在追随他唯一的君王。
三人停下脚步。
嬴覆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不毛之地，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无极界域上。
“陛下，我们现在去哪？”墨连恭敬地问道。
“去找楼羽。”嬴覆淡淡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墨连微微弯下腰，立刻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无极界域，教堂的废墟之中。
楼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现在的状态很特别。
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虽然依旧强大，却给人一种不踏实，有点虚浮的感觉，好像并不完整。
之前，白银之王去杀灰王的时候，特意用手段“偷”走了楼羽的理智和勇气。
后来白银之王死了，这些被偷走的东西，自然也回到了楼羽的身体里。
按理说，白银之王的算盘打得很精，杀了灰王，再帮楼羽拿回他的三颗“贤者之石”，然后就能进行他下一步的计划。
可惜，这一切都被张可凡彻底打破了。
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人就死在了张可凡手里。
而楼羽因为自身已经脱离了碳基生物，所以哪怕遭到了嘲灾自爆波及，也迅速恢复原状。
楼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悲痛或者愤怒。
相反，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充满讥讽意味的冷笑。
“玩弄偷窃的把戏，最终被更强的人收拾掉.......真是可笑。”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废墟里轻轻回荡。
白银之王的死，对他而言，是打破了一道枷锁。
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新的危险降临了。
张可凡能杀掉白银之王，那么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楼羽。
他可没忘记，之前在红尘界域，自己被张可凡和姚清联手痛揍的经历。
就在楼羽心念电转，飞快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
只见三道身影，正从容地向他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嬴覆。
“楼羽，别来无恙。”嬴覆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楼羽。
楼羽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嬴覆和他身后恭敬的墨连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
“嬴覆......你找我......”
楼羽的声音里带着审视的意味，“有什么事？”
嬴覆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白银已经死了。楼羽，你现在的状态不好，一个人撑不下去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如......你与朕结盟，怎么样？”
楼羽的眼神闪烁不定。
嬴覆的提议，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现在实力大损，确实需要找一个盟友，来应对接下来的风浪。
和嬴覆结盟，好处远大于坏处。
只是.......
楼羽的目光再次落在嬴覆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对方提出了结盟，却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立刻深入讨论或者就此离开的意思，那姿态仿佛.......
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楼羽心中疑云渐起的时候，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从灰蒙蒙的虚空中弥漫开来。
一道身影，穿着深红色的斗篷，脸上戴着狰狞的死神面具，如同从死亡的阴影中直接渗透出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楼羽的瞳孔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他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声音艰涩地开口：
“是你？张可凡.......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体内仅存的那一颗贤者之石开始微微震颤，光芒流转，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白银之王刚死，对方就出现在这里，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面对楼羽全神戒备的质问，那死神面具下的目光，却依旧平静无波。
张可凡在距离几人不远处站定，微微摇了摇头，斗篷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平静地开口，说出了一个让楼羽完全没想到的提议：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楼羽，又落在神色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的嬴覆身上，最终，缓缓说道：
“.......找你们结盟。”
“找我们结盟？”
楼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你一个黄昏社的成员，跑来找我们结盟？要不是你之前用杨宵的能力阻止我，姚清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又怎么会拖到苏知微苏醒！我现在又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他显然对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
“因为......就在刚刚，
我已经看到了未来。”
张可凡平静地开口，说出的内容却石破天惊，
“我在未来看到，你建造了‘永恒界域’。
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休养生息，完全不用再为资源发愁。”
楼羽浑身猛地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永恒界域”
——这一直是他追求的终极目标。
只要集齐六颗贤者之石，他就能利用自己的领域，创造出一个没有纷争、只有和睦共处的永恒乐园。
在那里，人类再也不需要为了资源而互相争夺，人人平等。
楼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低声说道：
“没想到，第一个理解我理想的人.......竟然会是我曾经的敌人。”
张可凡的目光从楼羽身上移开。
他并没有说谎，在未来的自己传递回来的画面中，他确实看到了楼羽的成就。
当然，那只是零碎的记忆片段，并非完整的过程。
所以，他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楼羽会在“时代存档”里，会留下那句“人类不需要无极君”的话。
当然，他找嬴覆和楼羽结盟，还有另一个原因，他需要借助两人的力量，来完成一个布局。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局。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哪怕是陈伶，甚至是未来的陈伶，都无法完成。
而嬴覆，原本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张可凡之前会暗中帮助自己。
现在他明白了，对方身为“死神”，必然拥有窥视未来的能力。
张可凡的话，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嬴覆缓缓上前，伸出了手：“朕很荣幸，能与你结为盟友。”
张可凡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走吧，我们该离开了。”
楼羽双眼微眯，问道：“我们现在去哪？而且，我无法离开无极界域。
一旦我离开，失去了九君庇护的无极界域，肯定会被灰界侵蚀。”
“不用担心。”
张可凡淡淡地回答，“其他人类界域已经派了一部分精锐过来，他们正在搭建‘桥梁’，准备把无极界域的所有民众，都转移到其他人类界域去。
这方面，不需要你操心。”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
原本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无极界域民众，在陈伶开启的【傩】状态下，已经全部复活了。
因为陈伶要救回那些死去的黄昏社成员，最终，顺带将所有死于“嘲灾”爆炸的无极界域居民，也都复活了。
而其他人类界域派来的精锐，正是原本被选为“通天星位”的人选。
只不过，他们的“通天星位”气运，早就被张可凡夺走了。
虽然失去了星位，但在人类界域代表许以丰厚报酬的条件下，他们还是来了。
这其中包括了陈伶质问红王，最终跟随赵乙前往融合派的一系列事件。
所有这些，张可凡都看在眼里。
通过未来的记忆，他得知了红王的真正目的。
是为了将陈伶推向融合派，以便更好地掌控“嘲灾”的力量，才故意这样安排的。
尽管简长生几人极力阻拦，但陈伶最终还是离开了。
而张可凡，也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道路。
当他们即将踏出无极界域边界的时候，原本阴沉的天空，忽然被一缕阳光撕开。
黄昏的光芒柔和地洒在张可凡的身上，他们几人的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此刻张可凡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死神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喃着：
“我以身入局，一切只为搏那一个变数。”
“或许，我走的路不一定正确。”
“但结果，绝对是我想要的。”
“只希望......”
“黄昏，永不落幕。”
.......
.......
第三卷，《黄昏，永不落幕》，完。
下一卷，最终卷。
《死神，永生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