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突如其来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像根冰锥子猛地扎进派出所清晨相对宁静的空气里。
它来得太突兀,太瘆人,以至于刚从警卫室小门探出身来、准备倒掉隔夜茶根的小老头,手猛地一哆嗦,那搪瓷茶缸子差点真脱手飞出去!
老爷子一个激灵,下意识攥紧了缸子把儿,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惊疑不定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派出所大院门外——使劲张望。
就在他伸长了脖子,试图分辨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儿时,一个身影几乎是擦着那惨叫声的尾巴,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派出所的大院门。
小老头那惊魂未定、全神贯注向外张望的目光,好巧不巧,正好和刚进门的李富贵撞了个正着。
“嗬!”小老头被这突然出现的“堵门”身影又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咂巴咂巴嘴,像是要压压惊。
他微眯起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气色红润却带着一丝匆忙的年轻人。
阳光斜斜地打在李富贵的身上,晃得小老头眼睛有点花。
他眯缝着眼,足足看了好几秒钟,眉头先是疑惑地拧着,随即像是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拉开,嘴角撇出一个“原来是你”的弧度。
“是你?!”小老头的声音带着点刚被吓到的余悸和久别重逢的讶异,嗓门不自觉地拔高了些,“不报案的那个傻小子?!”
“额!”这声突如其来的“傻小子”,像根小针,精准无比地戳破了李富贵那点刚因为“衣锦还乡”而鼓胀起来的得意气球。
他脚步一顿,脸上那点自得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诚然,随着小老头这声毫不客气的称呼,李富贵脑子里“嗡”地一下,清晰地闪回了几百章前的场景!
这老爷子记性也太好了吧?简直堪比存档硬盘!这都几百多章过去了,还能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
不过李富贵也没反驳,知道跟门卫老爷子置气纯属浪费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同时直奔主题:
“老爷子,这回我报案!吴大勇所长,我吴叔,在不?我找他报案,急事!”
“刚来,在办公室呢。”小老头见李富贵承认了身份,又确实说要报案,眼神里的惊疑褪去,换上了惯常的公事公办。
他习惯性地回身,从警卫室窗台上拿过那个熟悉的来访登记本,嘴里还念叨着,“过来登个记你就能进……”话还没说完,他拿着本子一抬头——
眼前空空如也!
刚才还杵在眼前的李富贵,跟凭空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嘿?!”小老头气得胡子差点翘起来,刚要开口暗骂这傻小子是不是又跟当年一样,是来消遣他老头子的?
这报案的态度也太不端正了!就在这当口,他眼角余光猛地扫到院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死死反剪着胳膊,踉踉跄跄地往里推搡,那被押着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浑身湿透,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正是刚才发出惨叫的张天生!
小老头那颗刚被李富贵气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职业敏感让他浑身的警报都拉响了!
这架势,这状态,绝对有大问题!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扯开嗓子,那声音洪亮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冲着正要抬腿往里走的张宇和张天生吼道:
“站那!!给我站住!!!你俩干嘛的?!!”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派出所门卫特有的威慑力,在清晨的院子里炸响,差点没把正全神贯注押着人、神经紧绷的张宇吓得原地蹦起来!
张宇被吼得一个激灵,心脏怦怦直跳,赶紧停下脚步,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心有余悸的笑容,对着警卫室窗口解释:
“大、大爷!误会!误会!我和刚才跑进去那个,我们老大,李富贵,我俩是一起的!我们是来处理公务的。”
“我管你一起两起的!”小老头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登记本,隔着窗户用力地指点着张宇,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玻璃上了,气势汹汹,
“规矩!懂不懂规矩?!甭管天王老子来了,想进这门,先给我把登记本填喽!姓名!事由!找谁!一个都不能少!不登?不登今天谁也甭想进这个门!”
那架势,活脱脱一尊门神,铁面无私,寸步不让。
张宇被这小老头吼得头皮一阵发麻,都忘了掏出证件自证身份了,连声应道:“登登登!马上登!大爷您别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几乎是半拖半架地把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张天生拽到警卫室的窗台边,腾出一只手,几乎是抢一样从小老头手里接过登记本和笔。
就在他低头准备填写,手臂用力拉扯张天生维持平衡的瞬间——
“哗啦!”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张天生宽大的袖口因为张宇的动作被向上扯动了一截,露出了下面闪着冰冷寒光的东西——一副锃亮的手铐!
那金属的冷光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牢牢地锁在张天生惨白的手腕上!
小老头浑浊但锐利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这抹寒光!
他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张宇身上,此刻才真正看清被押着的人的状态。
那副手铐,还有张天生那副魂飞魄散、生不如死的模样,瞬间让他的神情一滞。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正手忙脚乱填表的张宇,眼神里的公事公办瞬间变成了极其强烈的审视和狐疑,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手铐?你铐的?”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张宇年轻却带着一丝疲惫和风尘的脸,
“你……也是公安?”
张宇闻言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呀,我是公安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和刚才进去那个我们老大李富贵,我们是一起的!来执行公务的!”
说着张宇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伸进怀里,“啪”的一声,把一个深色的、印着警徽的证件用力地拍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