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灵音第一反应是捂脸，心里既无奈又好笑。
这家伙大半夜跑到别人家，就为这么一句话？
“阿拂哥哥，”少女倚着窗框，打趣道，“几日不见，怎的做起梁上君子、翻墙越户的勾当了？这可不像天骄榜第十的风范啊。”
李拂衣明显愣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
他能说自己光顾着找她，跟着小黑就过来了，没想这么多吗？
他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两步，更靠近窗口，抬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带着纯粹的欢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音音，我现在是天骄榜第十了。”他再次重复，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期待她的夸奖。
祝灵音好笑地看着他。
她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看，我做到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能随时来找你了。
她眉眼弯弯，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如同春水初融：“嗯，我听到了。说书先生都快把你的战绩编成传奇话本了。恭喜阿拂哥哥，剑道大成，名动江湖。”
得到她的肯定，李拂衣眼中光芒更盛，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不及音音。”他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无论是被他轻易打败的萧别离，还是败在他剑下的段锦云，都远不及少女的强大和耀眼。
李拂衣貌似已经习惯称她为“音音”了。
他这么喊她的时候神色自若，好像没什么不对似的。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叫她“音音”，他都会不自觉紧张起来。
思绪不由得飘回一年前，那个被段锦云点破心事的午后。
段锦云笑着问他：“你真把音音当成妹妹？”
那时的他，尚未开窍，只觉得这问题奇怪：“不然呢？”
“好吧，妹妹。”段锦云加深，带着点促狭：“嗯……那如果有一天，你的音音妹妹有了心仪之人……”
话没说完，就收到一个冰冷的带着满满杀气的眼神。
李拂衣本能拒绝这个假设。
“不可能，音音妹妹不会……”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哥哥啊。”段锦云故意在“哥哥”二字上下了重音，点出他们目前的关系。
哥哥？
李拂衣第一次对这个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困惑和抗拒。
哥哥不能干涉她的感情吗？
哥哥不能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永远在一起……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心里炸开。
原来，他想要的是永远和她在一起。
不是朋友，不是兄妹，是更亲密、更唯一的关系。
就在那一刻，仿佛拨开云雾见晴天一般，李拂衣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明明只喜欢剑，却会因为她关注身边的事物。
碰到什么觉得不错的，他都不自觉分享给她。
原来，这是因为喜欢啊。
开了窍之后，那些他往日不能找出答案的问题通通得到了解答。
“我想和音音永远在一起。”李拂衣开口，第一次没有在她的称呼之后加上“妹妹”二字。
他行动力向来惊人。
想要和她切磋就主动找她，这次想要和她在一起，就立刻改了称呼。
“不叫妹妹了？”段锦云语带调笑看着他。
李拂衣静静看他，“不过是个称呼。”
“你不是还叫过我娘姐姐吗？”他默默举了个例子。
段锦云老脸一红，“咳……我和夷光跟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李拂衣直白地问道。他觉得没什么两样。
他改称呼，只是想要祝灵音明白，他不再满足于“哥哥”的身份。
他希望她能察觉到这份变化背后的情愫。
至于称呼本身？
若她明了心意，怎么叫都是情趣。
心思单纯却不傻的李拂衣对此很了解。
常年旁观段锦云与阮夷光相处，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学到？
看他一脸坦然，一点害羞的表情都没有，段锦云顿时觉得无趣。
他忍不住泼冷水：“你就不怕她拒绝你？”
“音音是现在的群芳谱榜首吧？”
“我跟你讲，天下第一才能配天下第一美人，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很可能会被拒绝哦！”
天下第一才能配天下第一美人……
这个说法虽然离谱，但是想到他爹和他娘，再想到段锦云和他娘……
李拂衣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那个谁不是天下第一，他最终就被他娘抛弃了。
本想第一时间找上祝灵音的少年默默做了个决定。
他想，等他成为天下第一再跟她告白。
不只是因为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一美人才能终成眷属，还是因为他想要成为和她最般配的人！
他不想听别人说“那个谁谁一点也配不上小医仙！”。
‘天下第一这个称号好像不错。’李拂衣心想。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努力刷存在感，让她熟悉他的存在……这些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她遗忘。
…
回到当前，李拂衣默默思考着自己的挑战顺序。
战天、柳乘风、上官雄……
他们一个第九、一个第四、一个第一。
李拂衣本想第一个找上官雄的。
但阮夷光的话却让他按捺住了冲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行走江湖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她最后用了一句话说服了他：“你要是不小心死了，音音可能会嫁给别人。”
她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拂衣默默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他想，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虽然他不介意母亲改嫁，但是放到音音身上……
不行！绝对不行！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人生无望。
李拂衣思绪翻涌，但他面上镇定自若，祝灵音都没发现他走神。
谢过他的夸奖，她才好奇地问他：“阿拂哥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战天的比武时间是五天后吧？”
李拂衣点点头，“没错，是五天后。”
“那你怎么这么快到皇城了？”
她上下打量他，少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气息平稳，神色轻松，哪里有半分长途跋涉的疲惫？
祝灵音心里有些纳闷：“你昨天不是还在宁安城教训那个萧别离吗？”
从宁安城到皇城，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两天，他这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李拂衣迎着她好奇的目光，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琢磨了一套轻功，赶路还算方便。”
他从神医谷起，就一直在运转这套轻功，几乎未曾停下，这才这么快赶到她身边。
闻言，祝灵音那双清亮的眸子瞬间睁大了几分。
“你又自创武功了？仅仅是为了方便赶路？”少女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阿拂哥哥，你老实告诉我。”她表情严肃起来，“你从神医谷到皇城，花了几天时间？”
李拂衣言简意赅回答：“四天。”
“四……四天？！”祝灵音倒吸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和两位师兄紧赶慢赶，一路快马加鞭，也足足花了七天，而他，仅凭双脚，居然才用了四天？这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他的轻功究竟有多好啊？祝灵音再次对他的武学天赋感到佩服。
震惊的同时，她心里还有些无奈。
少女眉头微蹙，语气不由得带上几分责备：“你该不会这四天就没停下来休息过吧？”
叹了一口气，语气转为关切，“身体还吃得消吗？”
他这么赶路，她都不敢想象他的速度有多快，沿途偶然遇到他的百姓不会以为自己碰到了鬼吧？
李拂衣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心里微微一暖，他不想她担心，就回答说：“没有。”
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能说服她，就举了一个例子：“在宁安城停过。”
“宁安城？”祝灵音联想到他和萧别离对上的事。
但是她突然想到，他成名之后，与他相关的瓜也就这一个。
“除了那次呢？”她追问道。
“你不会才停下来休息了一次吧？”祝灵音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假设他这几天都在赶路，没多少人碰到他，他的瓜少就正常了。
想想段锦云成名之时有多少瓜，他又有多少瓜……
李拂衣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少年安安静静看着自己，一脸的无辜。
祝灵音差点被他气笑了。
这个时候就懂得装傻了是吧？
这人真是……满脑子只想着见她吗？
她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说他也没用。
想着他可能几天不眠不休，甚至都没好好吃饭，祝灵音不再计较这件事，她话锋一转道：“突然有些饿了。”
话题直接换了一个。
李拂衣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直接道：“赶路消耗大，你应该也饿了吧？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少年微微一愣，注意力被转移了。
不过他脸上带着一丝为难，“现在？这么晚了……我对皇城不熟。”
最后的话才是重点。
他不知道这个时辰，哪家酒楼还开着，更不知道哪家的饭菜合她胃口，不禁有些焦虑。
看他略显无措的模样，祝灵音无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啊。”她指了指自己，“我在皇城待了一段时间了，哪里的东西好吃，哪家酒楼现在还开着，我一清二楚，你跟着我就行。”
“好。”李拂衣毫不犹豫点头，只要音音有主意，他跟着便是。
他立刻上前一步，更靠近窗边，非常自然地朝她伸出手，动作十分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音音，来。”
祝灵音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只是不想惊动别人才带她翻窗。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跟着他走了。
指尖相触的瞬间，李拂衣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他稳稳握住她微凉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少女轻盈带了出来。
祝灵音身姿灵巧，借力稳稳落在院墙下的草地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就在她靠近的时候，一股清冷的带着淡淡草木气息的馨香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熟悉又令人心悸，李拂衣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差点按捺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自从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和她更近一点。
但是最后，他还是僵硬地松开了她的手。
“走吧。”少年看向院墙，声音似乎比平时低哑了几分。
祝灵音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嗯，跟紧我。”
说完，她足尖轻点，身法如烟，悄无声息地掠上墙头，又轻盈地落在外面的小巷中。
李拂衣紧随其后，白衣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飘渺的轨迹。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精灵，避开了秦府巡夜的下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皇城的夜晚比白日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静谧。
长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更夫的打更声在远处回荡。
祝灵音带着李拂衣穿街过巷，轻车熟路。
李拂衣安静地跟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月光将她青色的衣裙染上一层朦胧的银辉，侧脸线条精致柔和。
“到了。” 祝灵音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的三层高楼，巨大的招牌在灯笼映照下分外醒目——醉仙楼。
虽已是深夜，但醉仙楼一楼大厅依然坐了不少客人，多是些江湖客打扮的汉子，三五一桌，喝酒谈天，声音洪亮。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菜香和热闹的气息。
店小二眼尖，见两人气质不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楼上雅间请？” 小二很会看人，知道这两位不像是喜欢楼下喧闹的主。
“嗯。” 祝灵音点头。
很快，两人被引到二楼一处临窗的雅间。
窗外可见皇城一部分夜景，月光洒在鳞次栉比的屋瓦上，别有一番景致。
祝灵音熟练地点了几样醉仙楼的招牌宵夜：一笼水晶虾饺、一碟桂花糖藕、两碗鸡丝粥，外加一壶温热的清茶。
等待上菜的间隙，雅间内安静下来，只有楼下隐隐传来的喧闹声。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面容。
李拂衣的目光一直落在祝灵音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专注。
祝灵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主动挑起话题：“阿拂哥哥，和‘狂刀’战天的比武在五天后，这期间你有什么打算？就在皇城静心调息，熟悉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