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人声鼎沸,“李拂衣”、“天骄榜第十”、“挑战狂刀战天”几个词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炸得满堂喧哗。
这热闹劲儿直往雅间里钻。
穆安“啪”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乖乖!李少侠真成天骄榜第十了?他才十五岁啊!这不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穆宁也兴奋得直搓手:“绝对头一份儿!段盟主当年也没这么风光!他可是实打实打赢段盟主上去的!”
他看向祝灵音:“小师妹,听见没?李少侠马上要和‘狂刀’战天下打一场了!这热闹不看,得后悔八辈子!”
祝灵音放下茶杯,嘴角弯了弯:“嗯,听见了。”
她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祝灵音心想。
原来他是这么说服阮夷光的啊。
阮夷光觉得江湖凶险,不想他这么年轻就离家闯荡,没想到李拂衣却用手中的剑证明了自己。
但是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就是李拂衣啊。
穆安穆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很快,穆安急吼吼地凑近祝灵音:“小师妹!这种顶尖高手打架,错过就真没了!我跟阿宁本来打算皇城事儿一了就去南边闯闯,现在?”
他一拍桌子,“还走什么走!必须留下看热闹!阿宁,你说是不是?”他看向穆宁。
穆宁猛点头:“对对对!历练啥时候都行,这场架错过就真没下回了!小师妹,我和我哥商量好了,再留一阵子,看完这场再走!”
他看向祝灵音,“你呢?回神医谷?还是留下看这场大戏?”
祝灵音想都没想,目光扫过楼下熙攘的人流:“留下。”
这时候走?万一李拂衣那家伙找来了,岂不是正好错过?
以他那性子,脱了笼子,知道她在皇城,肯定第一时间杀过来。
“好嘞!” 双子乐得差点蹦起来,异口同声。
话题再次转到李拂衣身上。
秦川放下酒杯,感慨道:“真没想到,李少侠竟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了。当年在谷里,还是个闷头练剑,话都没几句的少年郎。”
穆宁笑道:“话是少,可剑是真狠!每次来找小师妹切磋,那剑气飕飕的,看得人脖子发凉又挪不开眼!”
“可不嘛!” 穆安一脸理所当然,看向祝灵音,“能跟小师妹你打得有来有回的人,能差?上天骄榜前十,那不是早晚的事儿!”
在他心里,祝灵音就是标杆。
穆宁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更亮,带着几分促狭看向祝灵音:“哎,小师妹!李少侠现在是天骄榜第十,那你呢?你跟他不相上下,真要去打榜,能排第几?有没有可能是前五呢?”
此话一出,秦川和穆安都好奇地看向祝灵音。
是啊,小师妹的武功深不可测,连莫千山都能压制,她若去打榜,名次绝不会低!
祝灵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她声音平静无波:“天骄榜……不会记录我的情况。”
“啊?为什么?”双子异口同声,满脸不解。
祝灵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我的路,与他们不同。”
天人书按这个世界的武道规则运行,她修的“万物生”融合本源灵力,它测不了。
除非……李拂衣真能打破桎梏,引动世界晋升,或许那时才会有个“仙人榜”?
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了转,她端起碗:“吃饭,菜凉了。”
回到秦川安排的小院,祝灵音刚进屋,一道黑影“嗖”地穿过窗户,稳稳落在桌上——是李拂衣的信鹰小黑。
“辛苦了。” 祝灵音摸摸小黑的头,取下竹筒里的信。
信和往常一样厚,开头是寻常的问候,才切入话题。
李拂衣在信里提到:“娘答应我,只要能在段叔手下撑过百招,就许我离开。”
祝灵音:百招?这不是轻轻松松。
李拂衣接下来确实提到了对战的结果:“我百招之内就赢了他。”
看到这里,祝灵音仿佛能看到他茫然的表情。
段锦云一直不肯和李拂衣交手,少年可能以为这个天下第一很厉害,没想到却这么轻易战胜了他。
他不会是以她的标准来看段锦云的吧?
这些年里,他们时常交手,李拂衣输了很多次。
而因为天骄榜不会记录她的情况。
她猜测他可能误会了她的水平,然后顺势怀疑自己的能力……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个误会呢。
再继续看信,大概是段锦云输得太快,李拂衣也很不爽——都怪段叔不肯和他交手,他耽搁了好长时间。
他忍不住在信里蛐蛐段锦云:“段叔可能老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辞,他还拉上了年仅四岁的段少英:“少英也这么说。”
“噗。”祝灵音再也忍不住笑出来。
不到四十岁、正是当打之年的段锦云被两儿子盖棺定论老了,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好笑。
她都能想象到段锦云的憋屈样了。
看到末尾他问自己目前的地址。
祝灵音提笔写下回复。
放走小黑,接下来几天,祝灵音的生活很规律。
每天看看秦川带回来的医书,或者和双子外出游玩,吃吃瓜。
最让她满意的还是秦川每日带回来的瓜。
秦川在神医谷的时候就喜欢八卦。
现在到了皇城,他的性格也没变。
秦家是世家大族,秦川靠着家族势力吃了不少瓜。
他每次都分享给祝灵音和穆安、穆宁。
“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素来不和,结果他们家儿女居然看对了眼。拗不过孩子,两位尚书只能捏着鼻子成了亲家……”
“左相大公子娶妻之后,纳妾无数,大家本以为他是个好女色的,结果他夫人在他名下的别院里抓到他和男人厮混……”
“征西侯有一子一女,女儿养在深闺人不知,儿子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无数,没想到最近爆出来,那上了战场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
“太后娘娘梦到先帝,准备移驾皇觉寺清修礼佛,为国祈福,归期未定。”
听到太后的瓜,祝灵音眉头一挑。
“太后礼佛?”她不由得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无缘无故,突然要去礼佛祈福?”
少女眼里的讥诮与不屑显而易见。
一起吃瓜的双子没反应过来。
穆安一脸不解道:“太后礼佛不是常事吗?有哪里不对?”
而且怎么会是无缘无故?不是还有个梦见先帝的理由吗?
穆宁也眼巴巴望过来。
祝灵音看向秦川,见他眼里同样带着一丝不屑,明白他也知道这瓜背后的阴司。
她给两位呆呆的师兄解释:“我们到皇城这些时日,你们可曾听闻过太后崇尚佛法的半句风声?”
双子齐齐摇头。
穆安从脑海中挖到某段记忆:“二师兄之前好像提过,太后好享受,当今登基之后,她的用度极其奢华……?”
穆宁也想起来了,“所以太后不是真要去礼佛啊?”
祝灵音摇摇头,“不是自愿,是不得不去,这为国祈福,或许是当今和长公主给她的最后体面。”
长公主?
听到这里,穆安穆宁终于反应过来。
穆宁压低声音:“小师妹,你是说……长公主中毒的事?”
祝灵音微微颔首。
秦川虽未明言,但以长公主南宫玥的手腕和心性,在发现中毒且锁定真凶后,岂会毫无动作?
太后是长公主的生母,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这消息若传出去,简直是皇室惊天丑闻,足以动摇国本!
“她疯了吗?长公主可是她的亲生女儿!”穆安满脸难以置信。
穆宁也很不解:“不管是当今为帝,还是长公主继位,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尊荣无限!她图什么啊?”
祝灵音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冷然:“图什么?不过是根深蒂固的偏见罢了。”
她想起长公主南宫玥那张即使病中也透着刚毅与智慧的脸庞。
“女子为帝,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在某些人眼中,终究是牝鸡司晨,是乱了纲常。”
“太后没有看到长公主的优秀,或许看到了,但是她早被男尊女卑的陈规陋习腌透了,只认定只有男子登基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可能觉得,没了长公主这个选择,当今没了后路,就会广纳妃嫔,诞下皇子,延续她认可的正统。”
祝灵音想,阮夷光嫁给南宫恒之后,一定被太后挑了很多刺吧?
不得不说,阮夷光离开皇宫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
江湖的风气比宫廷好多了。
“简直荒谬!”秦川忍不住低斥,眼中满是鄙夷,“当今对……咳,对那位的心思,天下谁人不知?他怎么可能……”
秦川不好意思提到阮夷光,祝灵音却没什么顾忌。
“他当然不可能。除非阮姨回心转意,舍弃段叔,重回他身边。”
祝灵音很不解,都这么久了,太后还不了解她儿子的执着吗?
南宫恒或许私德有亏,但是他的恋爱脑绝对是不打折扣的。
太后还是不了解恋爱脑啊。
无数想法在她心头翻涌,祝灵音突然觉得这瓜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些烦躁。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想念李拂衣了。
那个心思澄澈的少年,或许能够驱散她心里的阴霾吧?
祝灵音想见李拂衣,可是神医谷和皇城距离不近,他们之前紧赶慢赶都花了七天,李拂衣不可能这么快到来。
不过,陆陆续续有他的消息传来。
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与天骄榜第三十名的交手。
“李少侠在宁安城与‘银月枪’萧别离打起来了!”
双子带着这个消息风风火火赶到祝灵音的院子。
祝灵音放下手中的医书,“萧别离?天骄榜第三十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他!” 穆安抢着说,手舞足蹈,“那家伙,一脸不服气,堵着李少侠,嚷嚷着什么‘段盟主念旧情放水,第十名不副实’,非要当场挑战,验验成色!”
他说得仿佛亲临现场似的。
“结果呢?” 秦川也被这个瓜吸引来了。
穆宁激动地接话道:“结果李少侠只用一招就把他打败了。”
穆安补充道:“听说萧别离还喊着什么‘让我看看你这第十有几分真’……但是话音刚落,李少侠微微抬手,剑都没拔呢,萧别离就被打飞了。”
“而李少侠呢,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句‘现在,信了?’说完,看都没看萧别离一眼就走了,那叫一个潇洒!”
穆宁感慨道:“啧啧,天骄榜第三十,在李少侠手下,一招都没走过,这下谁还敢说他的第十名有水分?”
“听说宁安城的城门至今还有留着一个小窟窿呢,是萧别离的枪脱手后戳出来的痕迹!”
听着双子绘声绘色的描述,祝灵音忍不住好奇。
第三十在李拂衣手上过不上一招,那段锦云呢?
李拂衣只和她说了百招之内。
那究竟是几招?
想到天道说的他是断层第一。
不会轻轻松松就赢了吧?
带着这个好奇,祝灵音越发期待李拂衣的到来。
仿佛听到她的呼唤,当天晚上,祝灵音洗漱完毕,正要休息,窗外再次传来熟悉的“笃笃”声。
她心有所感,放下手中打发时间的话本,起身推开窗户。
窗外却不是小黑。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静静站在院墙边的梧桐树下。
少年马尾高束,一袭白衣,面容俊美,眉宇间褪去了青涩,多出了几分锐气。
他背着一柄长剑,正是段锦云送他的望舒剑。
月光洒下来,给他镀上一层银光。
李拂衣安安静静站着,目光穿过庭院,精准地落在推开窗的祝灵音身上。
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音音,”他开口,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却又因那份专注而显得格外郑重,“我来了。”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仅仅“来了”二字还不够表达什么,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想要邀功般的期待:
“我现在,是天骄榜第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