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市的寒冬时节却也存不住刚下过的雪,空气里头总裹着化不开的湿冷。
干瘪的几片松枝叶被海风卷得在柏油路上打旋,赵队长把警车停在咖啡厅门口时,指尖还沾着刚打印出来案件资料的油墨味。
他下意识对着后视镜理了理皱巴巴的警服领口,连加班三天的胡子拉碴让他看起来比平常又老了几岁,他跟着摸了摸胸口挂着的玉牌——那是白瑜上次送他的,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延展,他顿时感觉这次的案子又有谱了。
“白老师,这次又要麻烦您了。”
赵队长抬头就看到远远走来一道亮眼的身影,白瑜穿着鹅黄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着件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长发松松挽成丸子头,发尾别着枚珍珠发卡,身上斜挎着一只痛包,还挂着毛绒绒的猫爪玩偶,看起来就是一个标准青春靓丽大学生模样。
“赵队长,好久不见。”
白瑜笑着朝他挥挥手,不远处的咖啡厅当中,热气混着咖啡和牛奶的醇香飘过来,她垂着眼打量了他一番,评价道:“这案子看来把你折腾的不轻啊。”
赵队长被这话说得无语苦笑:“您说的没错,这案子其实也不是案子,我是受人所托……”
这情况实在是挺复杂的。
他想起来头都疼,本来想要简单介绍两句的,但是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唉,我当警察这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光景。”
他瞥了一眼咖啡厅里头,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引见的,主要想见您的是里头那位,您见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赵队长说着就引着白瑜往咖啡厅的方向走,玻璃门上的迎客铃叮当作响,暖黄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白瑜一进门就看到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他正端起咖啡杯在轻轻抿着咖啡,随着伸展的动作,袖口露出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腕表来。
白瑜和赵队长走进来的声响立刻吸引他抬起头来,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从容地站起身来。
赵队长便向他打招呼,介绍起来:“齐总,这位就是白老师。”
“您好,白老师。”
他伸出手打招呼的动作优雅得像是从财经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我是齐砚。”
“昭星传媒的老板,我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个FIVES男团,就是他们公司的。”
赵队长在旁边补充。
白瑜歪头盯着齐砚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地直接提问:“你们公司闹鬼了?”
齐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当场呛到,优雅瞬间散尽:“咳咳咳……是的。”
赵队长差点被逗笑了,不过白瑜的风格就是这样,他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他把打印出来装在文件袋里的资料递过来,然后就当场告辞了。
毕竟他只是个介绍人,这案子从警方的立场实在查不到什么东西了,也只能求助玄学。
白瑜朝着赵队长挥手道了个别,这才在他对面坐下,齐砚帮她点了想喝的饮料,白瑜冬天有点嗜甜,点了一杯加了的热可可。
“您……真的是……干那个的?”
齐砚看着眼前这位看起来青春靓丽如同年轻少女的人,再回忆赵队长提到介绍高人抓鬼时无限崇敬的表情,感觉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
这位老师的长相根本不像是会抓鬼的,倒像是个可以签进公司培养当女团练习生的。
齐总实在是不理解,本来他觉得赵队长很靠谱,可现在又有点怀疑了。
因为白瑜正无意识鼓着腮帮子在嚼热可可里头的。
齐砚在默默打量白瑜,白瑜倒也不觉得冒犯,咽下笑着说道:“齐总这话听起来会让人误会我干的是什么不良职业。”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砚立刻道歉,“我的意思是……您看起来很漂亮,跟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师父们不太一样。”
“谢谢夸奖”,白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热可可的杯壁,接着说:“但我确实主业是开酒吧……”
“啊?”齐砚一阵惊讶,但他的修养和气质都极好的掩饰了这点惊讶。
白瑜笑着接上下半句:“但是你遇到的问题我能解决。”
齐砚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瑜已经从她的痛包里拿出一把吧唧来,哗啦一下摊开在他面前:“挑一个?”
“这是……”
面对齐砚的疑惑,白瑜摸摸头,还带着些疑惑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做功课的时候,我发现这东西年轻小姑娘们还挺喜欢的。”
她想起越娜兴致勃勃跟自己介绍这东西的时候一脸无比幸福的模样,顿时觉得也好奇了起来。
对这个叫FIVES的男团组合白瑜其实并不熟悉,功课也不是她做的,这种适合年轻人的事情当然还要交给真正的年轻人来。越娜如今落在白瑜的名下,重新办理了户口,就近上了附近的中学。
据她说,现在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都喜欢这些,尤其是这个年轻的男团粉丝群体更是庞大。
“粉丝?吃的那个粉丝?”偶然路过的霍云川有些疑惑,他还仔细思考了一下到底明星跟食物有什么关系,很是困扰的模样。
越娜打开平板给霍云川和白瑜看他们的视频,白瑜顿时被青春洋溢糊了一脸,很是喜悦。
“呀,长得真好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嘴角都咧得笑开了花。
于是按照越娜的策略,为了显得自己看起来很了解这些,白瑜换上了青春靓丽的装扮,借用了越娜的痛包,甚至还带了一大把吧唧出来做“法器”。
“挑一个吧”,白瑜指着面前花花绿绿的她甚至都分不清画得是什么的吧唧,那些都是越娜喜欢的小猫小狗小兔子什么的,“这是法器。”
“法器……???这不是那个什么……谷子吗?”
齐砚又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遭遇了严重的冲击。
别的师父做法驱鬼都是用桃木剑朱砂符,这位师父用吧唧?????
这好像不太对啊。
不是,这完全不对啊。
“知道你可能不信”,白瑜看到齐砚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这件事确实谁听了都觉得有点离谱。但确实她就这么干了。
白瑜能看到此刻齐砚周身正缠着淡淡的灰气,但颜色不深,主要针对的应该不是他,不过是一点点偶然接触而被沾染来的。
但是齐砚命数看起来比较好,这些东西并不能近他的身。
“齐总是身强之人”,白瑜只看了一眼齐砚的面相,便掐着指诀简单算了下,“你半年前买下这个公司时,有个师父跟你说过,这个公司的风水旺你的事业,对吗?”
“确实。”
齐砚没有否认,“这些事并不难打听。”
“也是”,白瑜笑了笑,“但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师父并不是想帮你,而是想害你。”
“为什么这么说?”齐砚倒是并不慌张,看起来很冷静。
“这个公司的风水确实旺你,但前提是,要过了丁未日的死劫”,白瑜放下手里的杯子,手指勾起来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桌上一堆零散的吧唧突然猛然被惊动,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惊恐地排成整齐两列,规规矩矩列在齐砚面前。
“既然齐总不想选,我帮你选一个吧”,白瑜指头一弹,吧唧当中的一枚便突然飞起来,径直悬在齐砚面前,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图案。
齐砚瞪大了眼睛:“魔术?”
“不,这是缘分”,白瑜动动手指,吧唧落在齐砚下意识伸过来的手掌上,突然化作一道温柔的金光,缠绕住了他的手腕。
吧唧化成了金色光带,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切都是齐砚亲眼看到的,他觉得自己今天的世界观遭到了很大冲击。
这很不科学。
但十分玄学。
他感觉到暖融融的,是晒太阳的感觉。
“齐总的八字好,不太会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白瑜从一堆吧唧当中扒拉出一只小猫,“舞担郭叶,下台阶的时候台阶突然塌了,他直接摔倒,现在站不起来了。”
她在小猫旁边又放下一只小黄鸟:“主唱何念在录音棚录音的时候突然嘴里飞进去一只虫子,然后喉咙就失声了。”
小鸟旁边多了一只小熊猫:“最离谱的是键盘手方展卿,喝汽水的时候玻璃瓶子突然炸了,他的手被划伤,缝了三针。”
小鸟旁边多了一只小兔子:“应该还有一个最小的,长得最好看的团宠夏晨星,晚上睡觉天天做噩梦,搞得精神恍惚,总觉得一直有人在监视他。”
齐砚的表情终于垮下来,“确实是这样,一开始我以为是一切都是意外,过度劳累,可后来……”
齐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郭叶的脚伤并不严重,可他就是走不了路,脚踝一直都不消肿。何念也是,声带检查过几次,一点问题都没有。小方更奇怪,伤口缝了针就是不愈合,一直不敢拆线。”
白瑜眨了眨眼,问:“有他们几个的照片吗?合影就行。”
齐砚翻出一张照片来给她看,白瑜指尖点在照片上,顿时散出淡淡的灰气来,缠着她的指尖往上攀。
她深吸了一口气,零碎的画面闪过眼前。
台阶的地面上贴着个模糊的黑影,扭曲蜿蜒着,正朝着经过的郭叶的脚踝伸出手;
何念在录音棚里头录音,外头桌上敞开的保温杯里头正飘出一缕狰狞的黑丝;
方展卿的汽水瓶背后有个一闪而逝的符咒,殷红的颜色比血还要吓人;
而摆在夏晨星床头的玩偶的眼睛里缠着圈细细的红绳,红绳末端隐藏在玩偶身体当中,上面拴着个小小的纸人……
“原来如此”,白瑜抬眼问,“只有队长陈暮安然无恙,所以他被骂得很惨是吗?”
“是”,提到陈暮,齐砚的脸色更沉了:“现在网上全是骂公司压榨的,还有粉丝干脆说……说这是队长陈暮搞的鬼,他在队内搞霸凌。”
“他一个人霸凌他们四个?”白瑜笑得很开心,“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有点意思。”
确实,现在热搜词条#FIVES队内霸凌#里头的评论已经吵翻了天,有人晒出陈暮在门口“无视”郭叶摔倒的视频,也有人扒出何念失声前和陈暮吵过架的录音,甚至有一些情绪激烈的粉丝在公司楼下围堵陈暮的车,要他“滚出FIVES”。
“为什么只有陈暮没事?”齐砚挑眉疑惑。
“因为真正搞事的人,跟陈暮有些因果”,白瑜从吧唧当中扒拉出一只小熊,一起丢到齐砚面前,“这五个你先拿给他们,应该会暂时压住那些东西。”
“然后呢?”
“我要亲自去看一看”,白瑜喝掉最后一口可可,意犹未尽地:“不过我需要个身份进团队,保证不会惊动其他人那种。”
齐砚想了想:“助理?或者化妆师?”
“助理吧。”
白瑜笑着晃了晃丸子头,“还挺符合我今天这个造型的。”
于是接下来他们聊了聊之后的安排,两人聊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白瑜刚走出咖啡厅就看见路边停着哑光黑的重型机车,霍云川穿着棕红色皮夹克,一手抓着头盔,正偏头看向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要我安排司机送您回去吗?”齐砚礼貌地问。
“不用,接我的人来了。”
白瑜看到霍云川心情大好,朝着齐砚挥了挥手,“你先安排,好了通知我。我先走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霍云川面前,笑得眼睛弯起来,“你来啦。”
“聊得这么开心?”
霍云川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也是,那么多帅哥喏。”
白瑜笑着环抱住他的腰:“怎么,霍先生吃醋了?”
“嗯。”
霍云川坦诚地点头,“我已经这个年纪了,自然比不过帅气的年轻人。”
看他这个委屈巴巴的模样,白瑜顿时心生欢喜,干脆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其实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你嫌弃我年纪大哦”,霍云川笑着低头加深了这个吻,“我不开心了,要更多补偿。”
两人肆无忌惮在街头亲吻,直到白瑜喘不过气,霍云川才肯依依不舍地松开。
吃醋的霍云川看起来也很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白瑜心想。
管他年纪大还是年纪小,她还是最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