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的指甲在方向盘上掐出第三道白痕时,卢卡斯终于打破了沉默。
“导航说还有两分钟。”他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红光,“但这地方在地图上根本标着‘已拆除’。”
车窗外的雪突然变急了,像无数根银针扎在挡风玻璃上。艾莉森猛地踩下刹车,黑色SUV在积着薄冰的路面上滑出半米,最终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铁艺门栏上缠绕的冬青藤早该枯死了,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油绿,叶片边缘的锯齿上还挂着未融化的血珠——不,也许只是夕阳透过雪层折射出的错觉。
“就是这儿?”艾莉森的声音比她预想中更抖,她明明上周才刚给这栋房子的新主人写过圣诞装饰方案,客户特别强调要“复古阴森风”。
卢卡斯已经推开车门,他那件印着骷髅头的圣诞毛衣在雪地里格外扎眼。“客户说门没锁。”他抓住铁门的瞬间,门栏上的冬青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藤蔓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
“别动!”艾莉森尖叫着冲下车,却看见那些藤蔓在接触到卢卡斯皮肤的地方迅速枯萎,化作一捧灰黑色的粉末。
卢卡斯甩了甩手,指尖沾着的粉末散发出一股烧焦的肉桂味。“有点意思。”他居然笑了笑,掏出手机对着门柱拍照,“你看这个日期。”
门柱上刻着的“1923”被新的刻痕覆盖,有人用尖锐物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圣诞夜别回头。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边缘还凝着暗红色的黏液。
玄关的吊灯在他们踏入的瞬间亮起,暖黄色的光线下,满墙的圣诞装饰让艾莉森胃里一阵翻涌。
槲寄生花环上吊着的不是缎带,是用麻绳捆扎的干枯手指;壁炉上方挂着的长筒袜里塞满了缠绕的黑发;而圣诞树的枝桠间,十几个玻璃球里装着的不是彩灯,是浑浊的眼球状液体,随着两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客户说预算无上限。”卢卡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他指着树顶的天使装饰——那东西的脸是用蜡做的,五官却在缓慢地蠕动,像是在模仿人类的表情。
艾莉森猛地想起客户在邮件里反复强调的一句话:“要让每个进来的人都想起自己最害怕的圣诞回忆。”
这时,客厅深处传来铃铛声,清脆得像冰碴碎裂。卢卡斯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第七个客人到齐了。”
短信下方附着一张照片,是十分钟前的他们——站在铁门外的侧影,而他们身后的雪地里,六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站起身,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系着和卢卡斯同款的骷髅头围巾。
圣诞树顶的蜡像天使突然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艾莉森发现那些玻璃球里的液体开始沸腾,每个球面上都映出了她的脸,七岁那年在圣诞夜看到的、从壁炉里爬出来的焦黑手掌正从她的倒影背后伸过来。
“卢卡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还记得去年圣诞失踪的那六个装饰设计师吗?”
卢卡斯没有回答。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红色的勒痕,和门柱上刻字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他的手机屏幕上,第七个玻璃球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纯黑。
卢卡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突然抓住艾莉森的手腕往圣诞树那边拽。他的手心烫得吓人,像是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看那些玻璃球。”他的声音发紧,指尖戳向最底下那个裂了道缝的球体。
艾莉森被迫低下头,裂缝里渗出的黑色液体在地毯上晕开,形状像极了她去年在新闻里看到的失踪现场照片——也是这样一个被雪覆盖的圣诞夜,设计师的工作室里只有一摊无法辨认的污迹。
“六个失踪者,六个玻璃球。”卢卡斯数到第五个时突然停住,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艾莉森的皮肤,“加上这个裂了缝的,正好七个。”
蜡像天使的眼睛突然转向他们,眼珠是两颗浑浊的纽扣,却精准地对上了艾莉森的视线。壁炉里的柴火不知何时自己燃了起来,火光把满墙的影子拉得扭曲,那些挂在槲寄生上的干枯手指竟在影子里轻轻摇晃。
“叮铃——”
门廊处的风铃又响了,这次不是风动。艾莉森猛地回头,看见玄关的地板上多了双红色的圣诞袜,袜口露出半截惨白的脚踝,脚趾甲缝里还嵌着泥土。
“客户说他女儿最喜欢红色圣诞袜。”她的声音在发抖,上周写方案时觉得温馨的细节,此刻全变成了淬毒的冰锥,“他说女儿在十年前的圣诞夜走失了。”
卢卡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诡异的兴奋。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十分钟前拍的门柱,此刻照片里的刻字变成了“圣诞夜别睁眼”。
“你看这个。”他把手机举到艾莉森眼前,屏幕映出她身后的景象——圣诞树后站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长发垂到脚踝,手里攥着把生锈的美工刀,刀刃上的反光和玻璃球里的液体如出一辙。
艾莉森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她不敢回头。壁炉的火光突然熄灭,满室的黑暗中,只有那些玻璃球里的液体开始发光,七个球体连成一串猩红的弧线,像挂在脖子上的绞索。
“她在数我们的心跳哦。”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甜得发腻,“去年的叔叔阿姨们跳得太快啦,玻璃球都装不下呢。”
卢卡斯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蛛网般的裂纹。艾莉森看见他的手腕上,红色勒痕正慢慢变深,像有根无形的线在用力收紧。
而她自己的影子,正从地毯上慢慢站起来,手里拿着和小女孩同款的美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