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的指尖用力掐进引魂灯碎片的边缘,冰凉的琉璃碴几乎要嵌进骨缝里,掌心生疼,可她像是毫无所觉。
碎片里跳动的暖黄光芒映在她脸上,把那双平日里总带着怯意的眼睛照得亮而决绝,连声音都比往常沉了几分:“你以为他们抓小粉,只是为了祭旗?”
洛离心头一震,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收紧,剑穗在风里乱晃。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梨,那双总像含着水汽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一时间竟有些愣神:“阿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粉被抓走时,我分明看见那些妖人在山坳里搭祭台,幡旗上还画着血咒,他们口中喊着‘以灵狐之血祭幽冥’,难道还有别的图谋?”
阿梨深吸一口气,引魂灯的光芒在她颤抖的指尖晃了晃:“前日我躲在藏经阁梁上,听见两个黑袍妖人对账。他们说‘灵狐血脉是引子,祭旗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要的是她能勘破青铜门上的古咒’——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意思,直到昨夜翻到母亲留下的笔记……”
“青铜门?”洛离瞳孔骤缩,剑刃“噌”地弹出半寸,“那不是百年前就被封印的禁忌之地吗?我师父临终前再三叮嘱,说门后藏着能吞噬三国的邪祟,难道那些妖人想……”
“想打开它。”阿梨打断他,指尖的血珠滴在碎片上,暖黄光芒突然泛起血色,“笔记里说,小粉的祖母是最后一任守门人,她把勘咒的本事封在了血脉里。那些妖人抓小粉,就是要逼她在祭典上解开青铜门的封印。”
洛离猛地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可凭他们也想动青铜门?当年三十六个仙门长老以性命为代价才封住那扇门……”
“他们有捷径。”阿梨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
“笔记里夹着半张拓印的咒文,说只要找到藏在主峰地宫的‘镇魂钉’,就能暂时压制门后的邪祟。洛离,我们现在就去地宫,等祭典开始就晚了。”
她抬手将碎片举到阿野眼前,琉璃的棱角在她掌心嵌得更深,渗出血珠混着光芒滚落,在碎石地上洇开点点殷红。
光芒透过她指缝漏出来,在岩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母亲临终前窗棂漏下的月光。
“阿野,你看这光。”她声音发颤却咬着牙,另一只手按住岩壁稳住身形。
“三年前我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指在笔记上画过那扇青铜门——就在主峰地宫最深处,门环是两只衔着锁链的饕餮,门后就是连通阴阳两界的裂隙。”
阿野喉结滚动,伸手想夺过碎片却被她避开。
他手背的青筋突突跳着,指尖在潮湿的岩壁上抠出五道血痕:“连通阴阳的裂隙?那些人要这裂隙做什么?难不成想放阴兵出来屠戮人间?”
“比这更糟。”阿梨的声音突然压低,引魂灯的光芒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笔记里说,裂隙深处锁着被上古大神镇压的‘噬灵蛊’,那东西以生魂为食,一旦放出来,不出三日,方圆千里就会变成无魂之地。”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碎片上的裂纹:“而小粉的祖母,当年是守青铜门的最后一任巫祝,她把‘镇魂咒’的秘诀织进了血脉里。小粉是唯一继承了巫祝血脉的人,只有她能看懂门上的古咒——那些妖人抓她,就是要逼她念咒开门。”
阿野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掌心的伤口时猛地松了劲,从怀中掏出伤药胡乱撒上去:“疯子!他们简直是疯子!小粉若是念了咒,岂不是亲手放出那恶鬼?”
“他们算准了小粉心善。”阿梨疼得倒吸冷气,却死死攥着碎片不放。
“方才突围时,我听见为首的妖人说‘把那几个丫头片子带上来’——他们抓了山下的村姑作人质,小粉定不会见死不救。”
碎片的光映着阿野紧绷的下颌线,她忽然笑了声,带着血腥味:“但他们漏算了一件事——我母亲当年偷偷拓了半张咒文,就藏在引魂灯的灯座里。只要找到另一半,就能反向施法,让青铜门彻底封死。”
阿野猛地抬头,岩壁上的光斑仿佛也跟着晃了晃:“另一半在哪?”
“在地宫的石龙嘴里。”她将碎片按在阿野掌心,血珠在两人掌纹间融成一线,“母亲画过地图,说石龙眼睛是机关。现在就去,再晚一步,小粉就被他们拖去祭台了。”
阿野瞳孔骤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抠住身后潮湿的岩壁,指腹下的青苔被硬生生剜下一块。
他喉间发紧,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青铜门……母亲的笔记里也提过!”
阿梨握着碎片的手一顿,光芒在她脸上晃了晃:“你母亲也留有记载?”
“何止记载。”阿野猛地转身,额角青筋跳得厉害,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本泛黄的札记。
“她临终前把这蓝布封皮的本子塞给我,说这是宗门最大的禁忌。你看这页——”
他飞快翻到某页,阿梨凑近去看,引魂灯的光芒照亮纸上的插画:漆黑的石门上爬满血色符咒,门缝里伸出无数枯骨般的手,旁边批注着蝇头小楷:“蚀骨风过,皮肉尽销,唯余白骨。”
“我母亲说,百年前由初代掌门亲手封印青铜门时,用了九十九根缚灵索。”阿野的指尖点着插画里的锁链。
“札记里特意标了,说门后裂隙一旦敞开,阴界的‘蚀骨风’会顺着缝隙灌出来,活人沾着一丝就会被剥得只剩骨架——这插画,我到现在闭眼都能画出来。”
他忽然抓住阿梨的手腕,掌心的冷汗蹭在她伤口上,疼得她倒吸口冷气:“可札记里说青铜门的封印要用九十九个修行者的心头血才能加固,那群妖人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哪来的本事解封?”
阿梨晃了晃手中的碎片,光芒透过血珠折射出诡异的红:“他们不用解封。”
她指尖点向碎片里跳动的光纹,那些纹路竟慢慢拼成半张符咒,“我母亲笔记里写,巫祝血脉不仅能解咒,还能‘唤门’——只要小粉对着古咒念出召唤诀,封印会像冰面一样裂开缝隙,裂隙里的东西会自己爬出来。”
“召唤诀?”阿野后退半步撞在岩壁上,石屑簌簌落下,“那岂不是比强行解封更阴毒?他们根本不在乎门开得多大,只要放出一只恶鬼……”
“是放出所有恶鬼。”阿梨垂下眼,碎片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母亲说,裂隙里压着的是三国大战时没来得及超度的怨灵,足有十万之众。那些妖人想靠这些怨灵组成阴兵,颠覆仙门。”
阿野突然按住腰间的短刀,刀鞘碰撞岩壁发出脆响:“别管他们想做什么,现在就去地宫。”
他眼神淬了冰,将札记揣回怀里,“我母亲当年没能阻止封印松动,我不能让她的遗憾落在小粉身上。”
“封印早就松动了。”阿梨猛地抬高声音打断他,引魂灯碎片在她掌心剧烈颤抖,光芒忽明忽暗。
“不然你以为那些魔修为什么非要闯主峰?上个月后山的瘴气突然变成墨绿色,山腰的镇魂碑接连裂开三道缝,巡山的弟子还说夜里听见地宫方向有锁链拖地的声音——这些都是征兆!”
她往前逼近半步,指尖的血珠滴在阿野手背上,烫得他一缩:“他们就是想打开青铜门,放出阴界的恶鬼!那些东西饿了几百年,一旦出来……”
话没说完,她忽然顿住,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领口,指尖在空荡荡的衣襟上划了个空。
阿野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手看向她的领口:“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阿梨飞快收回手,眼眶却有点发红,她攥紧碎片,指节泛白。
“只是想起……我领口曾挂着半块狼牙吊坠,和小粉脖子上的那半是一对。小时候祖母说,我们俩分食过掺了巫祝精血的符水,那吊坠是用来锁住血脉的,免得被邪祟盯上。”
她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哽咽:“可三个月前,我在山涧洗衣时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当时还哭了好几晚……”
“弄丢了?”阿野皱眉,忽然想起什么,“那小粉的还在?今早我看见她被抓走时,领口确实晃着个东西。”
“应该在。”阿梨点头,指尖重新攥紧碎片,“魔修抓她时,我躲在树后看得清楚,吊坠还在她领口。他们肯定也发现了吊坠的秘密——笔记里画着,这对吊坠拼在一起能当钥匙用,配合古咒就能……”
“就能彻底撕开裂隙。”阿野接话时,指节在岩壁上磕出闷响,石屑溅到他手背上。
“难怪他们宁肯绕路也要闯主峰,原来早就知道封印松了。阿梨,我们得赶在他们逼小粉念咒前找到她,吊坠要是被他们取下来……”
“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阿梨抬头,眼中的泪光被灯光映得发亮。
“祖母说过,吊坠一旦离开巫祝身体超过三个时辰,血脉就会紊乱,到时候就算救回小粉,她也撑不过七日。”
阿野突然扯住她的胳膊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几乎踉跄:“别废话了,走!我知道条近路能抄到地宫侧门,是我小时候偷溜出去玩发现的,从后山的瀑布底下钻进去,能省半个时辰。”
他回头看了眼阿梨掌心的碎片,“把灯举高点,这鬼地方暗得很,当心脚下的碎石。”
引魂灯的光芒在两人身后拖出细长的影子,混着岩壁上渗下的水珠,在石阶上踏出一串湿漉漉的声响。
“还有青铜棺椁。”阿梨的声音忽然发颤,引魂灯碎片在她掌心抖得更厉害,光芒把她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
“母亲的笔记里画着棺椁的样子,说就摆在青铜门正对的祭台上,乌木棺身,镶着七颗夜明珠,里面躺着的是初代巫祝的尸身。棺底刻着关闭阴阳路的法子,可那法子要配着钥匙才能生效——”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喉间像卡了根刺,猛地抬头看向阿野,眼里的光像淬了火,亮得灼人:“但钥匙……笔记里说,钥匙藏在历代祭品的随身之物里。刚才我们突围时,你看清那些傀儡喉间闪过的那个东西了吗?就是被符咒缠着的那个!”
阿野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刀鞘上的纹路被他摸得发烫。
他努力回想刚才的混战:“傀儡?就是那些被妖人炼得面无血色的行尸?我记得他们喉间都嵌着块墨色的玉牌,被朱砂符咒缠着,刚才劈开那个穿灰袍的傀儡时,那玉牌还闪了道银光,差点灼伤我的刀——”
他猛地反应过来,抬手按住刀柄:“你是说,那玉牌就是钥匙?”
“十有八九。”阿梨把碎片往他眼前凑了凑,光芒照亮她眼底的红血丝。
“母亲画过钥匙的图样,说是块月牙形的墨玉,边缘有七个小缺口,正好对应棺椁上的七颗夜明珠,上面还刻着个‘镇’字咒。刚才那个被你劈开喉咙的傀儡,我看得清楚,玉牌形状和图上的分毫不差!”
阿野心头一沉,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可那些傀儡至少有二十多个,个个喉间都嵌着玉牌,总不能每个都藏着钥匙吧?”
“不,”阿梨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岩壁间的风声吞没。
“笔记里说钥匙只有一枚,是初代巫祝的贴身玉佩。那些傀儡不过是幌子,真正的钥匙混在里面,被妖人用‘障眼符’掩了气息。他们故意让傀儡冲在最前面,就是怕被懂行的人认出来。”
她忽然抓住阿野的手腕,掌心的血蹭在他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刚才你劈碎的那个傀儡,穿着灰布道袍,腰间挂着个铜铃。
我认得那身衣服,是上个月被抓的清虚观道长!他是被当作‘活祭’扔进地宫的,笔记里标了,历代祭品都会被安置在祭台左侧,钥匙说不定就被妖人塞进了他的尸身里!”
阿野眼神一凛,反手攥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刚才突围的路还能绕回去,从西侧的乱石堆钻进去,能避开巡逻的妖人,迟了怕是要被他们转移。”
“可傀儡群周围布着‘锁灵阵’,硬闯会被符咒缠上。”阿梨咬着唇,目光扫过引魂灯碎片,忽然眼睛一亮。
“不过这灯碎片是用镇魂木做的,能避邪祟。你看——”
她指尖在碎片边缘一抹,暖黄光芒顿时收得只剩豆粒大,像颗藏在掌心里的星子:“我们把光芒调暗些,贴着岩壁走,说不定能混进去。清虚观道长的尸身应该还在原地,他腰间的铜铃很显眼,好找。”
阿野点头,抽出短刀握在手里,刀身在微弱的光芒下泛着冷光:“走,我在前头开路,你紧跟着我,千万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