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族叔叹了口气,“那家早已跟你们两房出了五服了,老俩口常年病歪歪的,生了一儿一女,这儿媳妇还是换亲换来的。去年年末,城南那边要修沟渠,县衙便到庄子上抽丁了,哪知,这麻绳专拣细处断,这家儿子被滚落的石块砸到头了,抬回家来没多久,人没了,虽然衙门是给了补偿,但也只够他们还了从前拉下的饥荒,一家子老弱病残还是在勉强度日。这一胎,儿媳妇又难产了,命是保住了,但也又作下了病,若是再没了这个进项,那老的小的就都活不成了。”
“哦,那他家有几个孙辈啊,若是只有一根独苗,这事怕是难成的。”薛蝌担忧道。
“前面已经有两个小子一个姑娘了,不然,我们也不跟你提了。”
“那这么的,明儿八叔陪我走一趟吧,好歹得亲眼见了。还有那三户,又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婶婶揽过了话头,“虽说这三家的日子都不大好,但生儿子的那两户,怕是不容易舍孩子的,倒是生闺女的那家,可巴不得有人买了他家孙女换钱呢。蝌哥儿,你这是,打算给他过继几个呀?“
“奶娃娃不好养活,我原想着抱上俩,万一,也省的来回跑了,这不,我还从京都带了位大夫回来,就怕在路上出个岔子的白忙活。”
“这倒是,山高路远的,这还真不好弄呢。”
“对了,上次也没问,下葬的日子看了吗?”另一个族叔问道。
“看了,定下了,就在十天后,明儿要是顺利,蟠哥也算是有子送终了。”
“行,明天就让老八陪你去看看,等到了下葬的日子,我们会过来帮忙的。”
他们说的那户薛氏族人住在了东郊的庄子上,屋舍虽破败,但所见之处还算干净规整,若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病痛,让他很多事情力所不待,这日子也不至于过的如此艰难的。
“大壮哥,嫂子,在家没?”薛老八下了马车便朝院子里喊道。
不多时,一个拄着根棍子的老妇人走出了堂屋,“谁啊?来了。”
“嫂子,我是城里的老八呀。”
“哦,哦哟,原来是大兄弟啊,你咋有空弯到这儿来了?”老妇人打开了破败的不知还能挡住什么的院门,“我腿脚走不快,让兄弟等久了,快进屋里喝口水吧。”
“我大壮哥不在家啊?”
“他跟孙子孙女去地里头了,趁着还能动弹,多忙一点是一点吧。”
薛蝌从马车上拎下来了不少点心吃食,两名随从的手上也拎着抱着精米猪肉,还有几匹布什么的。
老妇人见他们往自家屋里头拿,慌的忙拉住了薛老八,“兄弟啊,这是作甚?这些可得花不少钱呢,你家的日子虽比咱好过些,可也不能全填了我家这个穷窟窿啊,这人情,我们还不起的。”
两家虽相识,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忽然间上门示好了,那是必有所图啊。
可自己家中家徒四壁,能有什么是人家瞧得上的呢?
老妇人不安的心慌慌。
“老嫂子,你不识得他,他也是咱薛家的子侄,嫡支二房的蝌哥儿,刚从京都回来。”
薛蝌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堂屋的桌子上,走到老妇人面前,恭敬的施了一礼,“婶子,我听八叔他们说起了你家的事,便胡乱买了些东西,也不知得不得用,你们可别嫌弃。”
“啊哟,这,这是二老爷家的小子啊,长得可真体面,好哥儿,哪使得你这般破费啊?”
老妇人感激的热泪盈眶。
“同是薛氏,咱们是一家人呐,这些于我,赚来也不费什么事的,能帮到你们就值了。”
老妇人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拉着薛蝌的手往堂屋里请。
“今儿中午,老八,你跟哥儿就都在这儿吃饭。”
“婶子,不用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呢。”薛蝌推辞到。
“那不行,你们要不吃,那些东西就全拿走。”
薛老八笑道:“那,留,留下来吃。蝌哥儿,你可不知道,你婶子的父亲在世时,可是咱金陵城里数得上号的厨子,早就听说老嫂子也得了几分真传的,咱们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哦,那,尝尝?”
老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欸,多少年没做了,今儿要是失手了,你们可别掀桌子,我儿媳妇还在做月子呢,惊着了可不好。”
“那不能够的,顶多以后再不来吃饭了。”薛蝌笑道。
老妇人的那点子拘谨也就在几句玩笑中,烟消云散了。
“老八,帮我杀鸡去。”
“哎,这活儿我行。”
薛蝌忙问道:“婶子,那我能干些啥呀?”
“你啥也不用干,等着吃吧。”老妇人笑着就要去厨房。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薛蝌,当然干不来这些家务活,便让两名随从拎了米肉去帮忙劈柴烧火。
这时,东卧房里,小娃娃呜哇的哭了起来,一个女子正柔声的哄着,听那意思,是女子没什么奶水,小奶娃饿哭了。
老妇人忙又一拐一拐的跑进了东卧房里。
“大娃他娘,又吸不出来了吗?”
“嗯,娘,实在不行,不是还剩一把小米嘛,熬点米汤喂吧,他还这么小,总饿着怎么行啊?”
“哎,今儿家里有大米呢,娘这就熬去。”
“婶子,咱庄子上有谁家养了下奶的羊吗?”薛蝌不由得想到了自家的两个小子,心里软乎的难受。
老妇人秒懂了他的打算,“好孩子,那奶羊可精贵着呢,你不是带了不少大米吗?我用那个熬点米汤就行了,咱穷人家的孩子可没那么娇贵。”
薛蝌也不争辩,拽着薛老八便出了门。
“八叔,您比我熟悉这儿,咱打听打听去,就算最后我把孩子带走了,好歹,他们还能有只母羊生羔子呢。”
“你呀,跟你爹一样,心善。行,咱们问问去。”
直到这家小院里飘出了鸡肉的香味,他们叔侄俩才拉着大母羊回来了。
刚炒了一盘小青菜的老妇人,走出来便一眼被奶羊肚子下面挂的鼓鼓囊囊的奶盘子给吸引住了,忍不住的掉起了泪来。
“四小子是个有福的,蝌哥儿,婶子谢谢了。”
“咱不说这个,赶紧挤了喂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