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公安局门口。深夜。
他发动车辆,车灯照过去,只见她笔直地站在公安局院子中,身形单薄。她安静地看着他,眼睛在灯光下流露出沧桑,仿佛年华在他眼前逝去。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意识到,她长大了,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
“现在,你,想去哪里?”
李锁柱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这女人,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他妈差那么一点儿,至于吗?搞得跟天塌下来似的。他心里骂了一句。
她这小身板,在公安局里蹲了一天,还能蹦跶到哪儿去?真是个小疯子。以前那丫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倒好,一声不吭就玩失踪。
这心思,比陈碧诗的报表还他妈难看懂。何薇那娘们儿,直接得很,想什么说什么,哪像她,跟个哑巴似的。老子费这么大劲儿把她捞出来,她倒好,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是不是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司莫尼的肩膀动了动,她抬起一条腿,迈向车门。她拉开车门,身体钻进副驾驶座。车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身体微微向后靠,头抵着椅背。
“回北京。”
李锁柱没说话,只是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公安局院子,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细微的响声。他瞥了一眼司莫尼,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把车窗摇下一点,夜风带着雨后的潮气,吹进来,冲淡了车厢里的沉闷。
他把车开上高速公路。前方,路灯像一条闪光的项链,延伸到无穷远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司莫尼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裙子,站在福利院的门口,手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布娃娃。
那时的她,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滴溜溜地转。谁能想到,这丫头会把自己的人生搞成一团乱麻。他长叹一口气,又骂了自己一句,犯贱。
他把车速提了起来,车子像一头黑色的野兽,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他时不时地瞥一眼身边的女人,她还是闭着眼睛,脸颊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想起陈碧诗今天给他打电话。
“你为了个女人,把省公安厅都给折腾了。”
李锁柱当时没搭理她,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心里想,脸?老子要的是人,不是那点儿虚头巴脑的脸面。再说,陈碧诗那女人,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她巴不得自己栽个跟头,好让她有机会趁虚而入,把公司大权一把抓。
他手肘靠在车窗上,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他知道陈碧诗的野心,也知道何薇的算计。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厉害。可他偏偏对司莫尼这个小疯子,就是放不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傻子,明知道前面是坑,还非要往里跳。
天边开始泛白,黎明前的黑暗,显得格外漫长。他把车开进一个服务区,熄了火。他转头看向司莫尼,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饿吗?”
司莫尼摇了摇头。
“困。”
李锁柱下了车,走到后座,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司莫尼。
“盖着点。”
司莫尼接过外套,盖在身上。她没说话,只是把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猫。
李锁柱看着她,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哭也好,闹也好,总比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强。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
“你,以后,还跑吗?”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她把头转向窗外,没有回答。车厢里只剩下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李锁柱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心里骂了一句,这女人,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想,算了,爱跑不跑,老子管不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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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北京。
李锁柱的公寓。
陈碧诗穿着一件丝质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她的锁骨上留下几道湿痕。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客厅。李锁柱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还在看那些破报告?”陈碧诗走到他身边,身体靠在他身上,那份重量带着柔软的亲近。
李锁柱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抬起一只手,轻轻揽过陈碧诗的腰。
“顾家那笔钱,动得太干净了。”
陈碧诗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
“查不到,就别查了。”
李锁柱的身体微微僵硬。他知道陈碧诗说得对,可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甘。他想起了司莫尼,那个女人,就像一个幽灵,时不时地在他脑海里晃荡。他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她送回北京,也许她留在J市,至少还能被他“管”着。
陈碧诗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平稳。
“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
李锁柱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臂收紧了几分。陈碧诗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那弧度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像刀尖上的光。
“你啊,就是喜欢自找麻烦。”
李锁柱抬起头,目光落在陈碧诗脸上。
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没有半分波澜。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比司莫尼更难懂。
陈碧诗的身体微微一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灯火像一片流淌的岩浆。
“我只是觉得。”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有些事情,你该放下了。”
李锁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个像鬼魂一样缠着他的女人,司莫尼。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陈碧诗没有回头,她的目光落在远方,像是在看一个与李锁柱无关的世界。这个女人,总是这样,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把司莫尼送回北京后,她就彻底消失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任何踪迹。就像她从未来过他的世界一样。
起初他很烦躁,像丢了一件心爱又麻烦的东西。后来,烦躁变成了空虚,再后来,空虚又被陈碧诗一点点填满。他们自然而然地住到了一起,像许多在北京的男女一样,需要一个伴,一个身体的慰藉,一种对抗孤独的方式。
陈碧诗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得到。她不像司莫尼那样疯,也不像何薇那样直白。她像一杯温吞水,慢慢侵蚀你的边界,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她的存在。
她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种笑,让他觉得不舒服,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别想那些了。”她说,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过来,陪我看看夜景。”
李锁柱掐灭烟头,起身走到她身边。他揽着她的腰,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很美,但也很冰冷,像一个巨大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机器里的一个零件,日复一日地运转,没有方向,也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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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酒吧。夜色迷离。
李锁柱坐在卡座里,对面是一个女人。她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眼睛里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那是那种你知道她经历过很多事情的眼神,不是故事,而是生活本身留下的痕迹。
她穿着一件素淡的休闲毛衣和牛仔裤,脸上没有化妆,却依然很漂亮。
那种漂亮,不是那种刻意打扮出来的精致,而是一种自然流露的、带着野性的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一种娇媚,又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酒吧里音乐震耳欲聋,红男绿女在舞池里扭动着身体,释放着过剩的荷尔蒙。她却像坐在自家的客厅里一样,娴熟地搅拌着咖啡,浅浅地喝一口。
偶尔,她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动作很慢,很优雅。她点燃它,轻轻吸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她会认真地看着烟雾在空气中消散,仿佛那不是烟,而是生命中一段段正在告别的往事。
“我叫小雅。”她说,声音很轻,但在这吵杂的环境里,却清晰地传到李锁柱耳里。
“李锁柱。”他回道。
她笑了笑,笑容恬淡。看得出来,她经常来这种地方。整晚,不断有男人过来搭讪,她只是轻轻挥手,浅浅一笑。既不冷漠,也不暧昧,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说她喜欢三里屯,喜欢这里的音乐、啤酒、咖啡,还有男人投来的挑逗目光。这些东西,构成了她许多个夜晚。她觉得这里很温暖,像一个巨大的子宫,把所有孤独的人都包裹起来。
他们聊得很投机。她很坦率,善于表达,对自己的生活毫不避讳。即使在大多数人看来,她的生活并不健康,甚至有些病态。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语速不快,但内容却像一把刀子,直戳人心。
“你想不想知道当时我和他作爱的感觉?”她突然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