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乌雅氏“母慈子孝”的美梦,没过多久便彻底碎裂,像针尖扎进我的心里,叫我往后的数十年都无法走出她给我的噩梦。
“她真是如此说的?”
苏培盛半天不吭声,我已然明了这是什么意思,将桌上的镇纸扔了出去,将角落里那只花瓶砸了个粉碎。
“哎哟!爷——这,这可是侧福晋送来的,您从前最喜欢了,怎么能......”
他拦住了要进来收拾的小太监,亲自动手拾掇好,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爷,兴许,兴许是那奴才听错了呢?娘娘一直都是关心爷的,前些日子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
关心我吗?
我再度将眼前的茶杯也扔了出去,茶水溅了满手,苏培盛忙不迭上前来为我擦拭,我看着他关切的样子,越发觉得我十分可笑——从小陪我长大的奴才,尚且会担心我的身体,而十月怀胎生下我的生母,如今却只将我当成一块垫脚石、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我自小便被她为了荣华富贵拱手送了出去,她的眼里没有我,只有那个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老十四!我这个长子,是她往日地位低下的见证、是她卖子求荣的象征;她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的想法、我的意愿,哪怕老十四想要支持我的死对头老八,她都心甘情愿支持他,甚至不惜来扰乱我的后院!
何其荒谬又可笑!
就连最初支持我与乌拉那拉氏的密谋,助我娶柔则入府,都是为了叫皇阿玛看见我的荒唐,来日皇阿玛对我生出不喜,乌拉那拉氏的助力还能通过我归入老十四麾下!
自欺欺人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那些御膳房制作、竹息送往阿哥所的糕点;那些内务府送来的衣物;那些由竹息转达的关心......每一样都顶着她的名号,维护着我们母子虚假又岌岌可危的感情,可我从前也是得到过爱的孩子,我怎么会真的辨别不出真心和假意呢?
“爷,千万要顾及身体啊......”
苏培盛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新沏的热茶已经递到了手边,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半晌才吐出一口气:“爷没事,你出去吧,爷自己待一会。”
苏培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我环视了一圈书房,这才稳住了心神:我是皇阿玛的四子,大清的皇嗣,太子二哥最信任的弟弟,永和宫不是我的归宿,但我已有了自己的府邸、妻妾、子嗣。
后宫的一介女流,目光如此短浅,我不必如此多思多虑,以后只与她保持着母子该有的体面便可,我的路要怎么走,她实在无权干涉。
角落里的碎花瓶已经收拾干净了,苏培盛换上了另一个,那是与柔则成婚时宫里赐下来的。
她到底是我的额娘,她如何,暂且不提,倒是乌拉那拉氏那边,到底是与我合谋,还是......
我将乌拉那拉氏最初送的信翻出来,盯着落款处费扬古的名字愣神,我依稀记得,刚收到这封信的那一日,我入宫去与额娘商量对策,她那时便向我侃侃而谈,说费扬古的长女是个极其不错的人选,又说费扬古的夫人觉罗氏入宫与她话家常,言语间提及了我的婚事。
很显然,在给我递信之前,觉罗氏已经先跟额娘通过气了。
我抚过腰间的香囊,那是柔则前几日给我绣的,我昨日刚换上,换下去的那一个,是从前宜修绣的。
我府上还是有太多乌拉那拉氏的女人了。
柔则是福晋,握着管家权;宜修是侧福晋,生下了我的长子,自入府便掌管内务,直至柔则入府才交出去的。
她们姐妹入府前最是要好,眼下虽然因为我闹得有些僵,可她们都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焉知不会为了家族的荣耀欺骗于我?
我将香囊扯下捏在手心,抬头朝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人之间的争斗,是最好挑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