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庸的身影自虚空中一步踏出,空间涟漪在他落脚处无声消散。
最终,他来到了一处奇异的地方。
没有恢弘的祭坛,没有森严的守卫,只有一片……菜园。
几垄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田畦,种着些青翠欲滴,散发着微弱祖炁的蔬菜瓜果。
一架爬满了藤蔓的竹篱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篱笆下安静地开着。
旁边是一间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破旧的茅草小屋。
屋顶的茅草厚实,烟囱里正飘出几缕极淡的青烟,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堂堂黑风部大巫,整个部族的精神支柱,传说中能与天地沟通的顶级存在,就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寒酸的农家小院里?
王守庸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这与他预想的场景相去甚远,这极致的平凡之下,反而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意味。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茅草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佝偻着,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裤脚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活脱脱一个刚从地里劳作归来的老农。
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容纳了亿万星辰的夜空,平静睿智,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兴衰荣辱,带着一种洞悉万物本质的淡然。
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顶端却缠绕着几缕干枯藤蔓的木杖。
这外貌装扮,倒是与大巫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角色截然相反,却又在平凡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
语气之中没有多少愤怒,仿佛只是在招呼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大巫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对着茅屋前菜园旁的一小片空地,轻轻一挥。
嗡……
空间泛起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涟漪,如同水波荡漾。
下一刻,那片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方古朴的石桌和两个同样质地的石凳。
石桌带着天然石纹,石凳敦实厚重,仿佛原本就长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突兀感。
这看似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的凭空生物手段,让王守庸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不是幻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构成石桌石凳的物质,是在那一挥手间,被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之力,直接从周围的空间抽取凝聚而成。
不过,王守庸眼中的讶异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毕竟也曾见识过无数匪夷所思的神通,这手段虽然精妙,尚不足以让他失态。
他面色恢复平静,缓步走到石桌旁,在那冰冷的石凳上坦然坐下。
大巫也拄着木杖,蹒跚地走了过来,在王守庸对面的石凳上缓缓落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不足三尺的石桌,终于面对面。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而微妙。
大巫再次抬手,对着光洁的石桌面又是轻轻一挥。
涟漪再现。
几样东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石桌之上。
几枚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清香的不知名朱果,一壶热气袅袅升腾,茶香清冽的陶壶,两只同样质地的陶杯。
灵果饱满欲滴,茶水温润如玉,一切都恰到好处。
王守庸的目光落在那些凭空出现的灵果灵食上,终于再次开口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大巫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淡薄的笑意:“不过是向这天地,借些物件罢了。”
他抬起浑浊却深邃的眼眸,望向头顶那片被暮色浸染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老朽一生,都在与这方天地打交道。”
“借它的力,借它的势,借它的规则……借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死物,又有何难?”
“向天地借物……”王守庸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若有所思。
这手段的本质,已近乎触及言出法随,无中生有的规则。
这位大巫对沧玄界天地规则的契合与理解,恐怕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沉默片刻,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灵果虽好,茶水虽香,对他而言并无实质意义。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大巫脸上,开门见山,直指核心:“你先前所言,沧玄界隐秘,现在可以说说看了。”
大巫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王守庸的肉身,落在他体内那条由世界伤痕铸就的混沌仙脉之上。
片刻后,他才缓缓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确认:“你吞噬了整条地脉节点?”
王守庸坦然颔首:“不错。”
大巫脸上那丝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了然:“那一切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
“因为,你一定也看到了那些画面。”
王守庸的眉峰再次一挑。
他瞬间明白大巫所指。
当他吞噬地脉节点核心时,那些宏大幻象。
“愿闻其详。”王守庸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
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触及此界最核心的奥秘。
大巫的目光从王守庸脸上移开,投向菜园之外那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山峦轮廓,眼神变得有些出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你所看到的那些画面……我也曾看到过。”
“只不过,我比你看到的还要更早。”
“在我还是一个懵懂孩童时,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就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初时,梦中只有一片混沌,鸿蒙未开,无光无暗,无始无终。”
“我无法理解,只当是孩童无稽的妄想。”
“后来,等我稍长,能够懵懂地感知,沟通天地间游离的祖炁时,梦中的景象变了。”
“我看到了这片大地之上,人族先民筚路蓝缕,与洪荒巨兽争锋。”
“强大的荒纹战士崛起,图腾祭司沟通天地,部族城邦星罗棋布……”
“那时,我才开始隐约明白,年少时那些破碎混乱的梦境,并非虚妄,它们是这片天地的起源。”
“再后来……”大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重,“梦境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残酷。”
“我看到了大地各处涌现的地脉节点,看到了无数部族围绕它们欢呼繁衍,日益壮大。”
“但同时,我也看到了星穹如同碎裂的琉璃,大地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看到了最终那毁天灭地的浩劫降临。”
“我看到了整个沧玄界在绝望中分崩离析,看到了万物归于死寂的虚无……”
大巫收回目光,看向王守庸,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甚至,我比你看到的……要更细致一些。”
“我曾试图在那浩瀚的画面洪流中,寻找黑风部的未来轨迹。”
“庆幸的是,我找到了,黑风部如同沧海一粟,在某个角落闪耀过微光。”
“不幸的是。”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那光芒在席卷一切的天地浩劫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烛火,瞬间便熄灭了。”
“不仅仅是黑风部,在那等浩劫面前,沧玄界所有的生灵,都不过是依附在世界这棵巨树上的蜉蝣,巨树倾倒,蜉蝱焉存?”
“天地浩劫?”王守庸敏锐地抓住了大巫话语中的关键词,沉声问道,“具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