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洛阳,晋王府。
司马炎的案头上摆着两封奏报。
一封奏报来自新上任的幽州刺史司马伷。
司马伷告诉司马炎,刘渊反了。
不但反了,而且还在蓟县立了一个新皇帝,国号为汉。
听到汉这个字,司马炎都快应激了。
南边一个蜀汉坑大魏坑的还不够,又蹦出来一个汉。
可以说大魏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蜀汉的缘故。
对于这个消息,司马炎倒不怎么惊讶。
因为刘渊要造反这件事,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唯一让司马炎感到恼火的是,刘渊打着的大汉的名头。
大汉已经被扫进故纸堆里几十年了。
怎么还有人打着它的招牌!
另一封奏报则来自王濬。
王濬的奏报中,说了一件让司马炎很是忧心的事。
仅仅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蜀汉水师就从一开始被吴国水师压着打。
成长到了能在吴国水师手中坚持一段时间才败。
这话在外行听来,恐怕会觉得只是在骂人。
可是说这句话的王濬。
司马炎就不会这么觉得。
而且司马炎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吴国水师的实力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那是吴国能够和大魏对抗的底气所在。
这次两国的联合军演为什么魏国会就坡下驴的不再去管。
说白了,魏国拿吴国水师没办法。
能和吴国水师对抗很长时间才落败的蜀汉水师。
不过是一支刚成立几年的新军罢了。
上一次露头还是在魏兴之战。
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怎能让司马炎不感到忧心。
而这两封奏报虽然来路不同,所讲之事也不同。
但其目的却是相同的,都是问自己要钱要兵。
司马伷的要求,司马炎不打算理会。
前两天司马骏送回来的奏报告诉司马炎。
他已经和王浑顺利会合,并且王戎也接受朝廷征辟。
大军正在朝着蓟县的方向进发。
但是王濬的要求他却不能不管。
司马攸这个废物已经丢了陇西三郡,那凉州和西域都护府也肯定保不住。
那个杜预之前在雍州垦荒,就是效仿的刘谌。
若是所料不差,刘谌绝对要在陇西三郡和凉州继续做这些事。
有这些土地在手,刘谌肯定能让蜀汉的实力提高一大截。
有了这些地方的资源供给,蜀汉水师肯定能够毫无阻碍的发展。
若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将来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胁。
因为司马炎心里很清楚,刘谌这支水师肯定不会先对付吴国,必然要先对自己下手。
可让司马炎感到窝心的是,现在的他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多少东西了。
之前为了快速夺回长安,司马炎卖给士族不少好处。
甚至连土地这种东西都交到士族的手里,这才换来他们的支持。
谁知道那司马攸对付刘谌没什么手段,对抗自己倒是招数频出。
硬是在冯翊一线拦住羊祜这么长时间。
导致自己现在寸功未建。
还把物消耗了很大一部分。
哪里有东西给王濬。
司马炎手里倒也不是没有底牌。
税收、铸币、盐铁经营这些东西,在危急关头都可以拿来换取士族的支持和好处。
可问题在于,这些东西都交出的话,自己这个晋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更不要说将来想要再进一步的想法。
而且司马炎心里很清楚,这些士族是喂不饱的,到最后他们的野心和欲望甚至会吞噬掉司马家。
想到这里,司马炎就感到十分的焦虑。
他只能寄希望于司马骏赶紧拿下刘渊,替司马家稍微挽回些颜面。
而另一边,司马攸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陇西三郡的丢失,不单单只是损失土地和人口那么简单。
还有税收以及兵源。
反观刘谌,获得土地和人口的同时,还能补充到蜀汉稀缺的骑兵。
司马攸相信过不了多久,蜀汉就能拉出一支属于他们的骑兵。
到那时候,刘谌只会更加的难对付。
同时,三郡的丢失也让广魏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一旦广魏有失,刘谌就能从上邽出兵,直接威胁到扶风郡。
而陈仓,就在扶风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广魏是张瑞的地盘。
这个原本割据一方的诸侯让司马攸感到十分的碍眼。
甚至一度想要从张家手里拿回广魏。
要不是司马炎的进攻和刘谌的入侵。
说不定他已经开始着手在做这件事了。
现在想想,幸亏没有来得及动手。
因为作为张家的基本盘,张瑞肯定会尽最大可能的替自己抵挡刘谌。
至于那支鲜卑兵马。
司马攸也知道他跟着刘渊造反了。
这对于司马攸来说,明显是个好消息。
说不定还能替自己吸引一些司马炎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稍稍喘一口气。
而且有杜预在东边顶着,司马攸暂时也不需要为洛阳进犯感到担忧。
他得先解决掉刘谌这个麻烦!
“钟卿,咱们不能坐视刘谌在陇西坐大。”
“等他站稳脚跟,必然会进犯扶风。”
“一旦陈仓有失,长安便会门户洞开。”
司马攸对钟会说道。
前不久,杜白从广魏返回长安,把陇西四郡的情况一一告知二人。
司马攸对此虽然很是窝火,但却没有要处理杜白的打算。
因为人家确实尽力了,在几乎没有什么补给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扛了一个冬天。
换做自己,恐怕未必能 坚持这么久。
钟会同样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因此对杜白有什么意见。
听到司马攸的话,钟会立刻说道:
“眼下夺回陇西三郡,恐怕有些艰难。”
“除非刘谌犯什么重大失误。”
“好在广魏有张瑞在,只要能守住广魏,刘谌短时间内就没法继续东进。”
“而且打下这么大的地盘,就算是消化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咱们就有机会从长计议。”
听到钟会的话,司马攸的心中稍安。
钟会能这么说 ,多半是已经想到什么对策了。
“哦?那钟卿的意思是?”
钟会说道:
“当初杜将军在关中垦荒,实乃效仿刘谌之举。”
“若是臣所料不假,那刘谌必然会在陇西三郡开垦荒地。”
“以积蓄力量,为将来进犯长安做准备。”
“此前司马都督曾在雍州借来兵卒数万。”
“咱们可以用这些士兵做些文章。”
之前司马望凭借着自己的名望以及司马攸给关中士族的好处。
成功的从他们手中借到数万士兵。
既然已经借到手,自然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那些士族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殿下可还记得那支进犯雍州的兵马?”
司马攸点了点头。
这支兵马是从益州来的。
而且前不久自己已经成功的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
在看到这个落脚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落脚点,简直就是一座城池。
里面的规划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只可惜已经是人去屋空,魏军扑了一个空。
“既然这些人能从益州不辞辛苦的跑到雍州袭扰长安。”
“那咱们同样也可以派人去往陇西三郡袭扰刘谌。”
“只要能让他没法安心在陇西发展。”
“时间一久,光是补给就能拖垮他们。”
“到那时候,就算咱们不出兵,他们也得想法子退走。”
听完钟会的话,司马攸还没说话,杜白就先一步开口:
“太尉此举恐怕不行。”
“下官在显亲之时就对刘谌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
“此人在笼络人心上的确有一套。”
“别的地方下官不清楚,但是在天水,蜀国的名望绝对不低。”
“而且当地百姓对于蜀军十分的拥护。”
“下官担心会适得其反啊!”
钟会对刘谌的了解,仅限于自己退出汉中之前。
之后的故事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
不过对于刘谌会笼络人心这一条。
钟会倒是十分的赞同,若是没有笼络人心的能力。
恐怕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摇摇欲坠的蜀汉经营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钟会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心就像是墙头草,只会随风倒。
“刘谌所依仗者,不过是愚弄百姓罢了。”
“他所谓的好处无非就是让百姓尝到一些甜头,然后哄骗百姓替他卖命。”
“这一点,从他几年时间就攒下足够入侵咱们的钱粮就能看得出来。”
“区区两州之地,若是不对百姓极尽盘剥,如何能撑得住这么长时间的消耗。”
“所以在他经营陇西三郡的这段时间,必然会以一种十分亲和的姿态对待这三郡的百姓。”
“既然他要这么做,那就好办了。”
“当初他怎么对付咱们的,咱们怎么对付他就行了。”
“咱们也可以在守住广魏的同时,派人到陇西三郡 进行袭扰。”
司马攸闻言来了兴致:
“哦?此话怎讲?”
钟会接着说道:
“焚烧粮食,破坏生产!”
“只要能做到些,刘谌就只有败亡一条路。”
“因为刘谌若是想维护好三郡百姓,就必须从后方调粮来供养这些百姓。”
“如此一来,就会无限的增大他们的后勤 压力。”
“若是不这么做,说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
“没了人心,蜀军拿什么在陇西立足?!”
听到钟会的话,杜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摆明了是不拿陇西三郡的百姓当人啊!
“陇西三郡百姓何辜?竟要遭此大祸!”
杜白不忍心的说道。
钟会摇了摇头:
“从他们接受蜀国统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大魏百姓,而是大魏的敌人。”
“对待敌人,为什么要心慈手软?”
“之前那支蜀军在雍州的所作所为,莫非明玉不知?”
“况且我也没说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
“只要他们愿意逃离陇西,就依然还是咱们的百姓。”
“等将来朝廷夺回陇西,我自然会请秦王替他们向陛下求情 ,减免赋税。”
“这叫恩威并施!”
司马攸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正是这个道理,好教他们知道背叛朝廷不是没有代价的。”
“也顺便给他们点教训,省得敌人一来,他们就只顾着投降,丝毫不念朝廷之恩!”
杜白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那支入侵雍州的蜀军可从来 都没有对百姓下手过!
钟会的提议被司马攸通过,并很快以长安朝廷的名义正式下发。
一支军队轻装从长安出发,再次踏上了前往陇西三郡的路。
这支兵马意图不在和蜀军厮杀,而是尽可能的破坏陇西三郡的生产。
另一边,历时两个月的联合军演落下帷幕。
汉军水师折损了十几艘战船以及几十个士兵的生命。
这些士兵里甚至还有几个出身讲武堂的学子。
虽然很是可惜,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初准备军演的时候,就留有死亡名额,为的就是让所有人不把这次军演当做儿戏。
好在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汉军水师在这种强压下,成长飞速。
虽然依旧不是吴国水师的对手,但陆晏知道,这种差距只是硬实力上的差距。
陆晏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替大汉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
而另一边的朱琬也因为军演结束而长出一口气。
心里也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骄傲。
这两个月的军演让他越来越对自己感到不自信。
这支汉军水师真的只建成不到两年时间吗?
为什么给自己的压力居然这么大?
从一开始被自己随意暴打,到后来的认真对待。
到最后甚至不得不掏出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虽然一直是吴军在赢,但是这种赢却让朱琬感到很是焦虑。
幸好军演结束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动用真本事。
同时他也不希望再有这种军演,因为下一次的汉军水师绝对比这一次的更难对付!
西陵都督府,陆晏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正恭敬的站在陆晏身边。
而陆晏的眼睛却只盯着陆抗看:
“父亲,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孩儿的建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