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如融化的黄金般倾泻在阿贝尔城的大广场上，将古老的石板路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一位身穿深灰色法袍的老法师，拄着一根黑荆棘法杖缓步而行，法杖顶端镶嵌的暗红色魔法宝石，随着他的步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的银白长须几乎垂到腰间，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是靴底的金属防滑钉发出的声响。
凯萨斯戴着精灵幻化面具，他的额头上爬满的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这面具完美地模拟了一位年近古稀老法师的容貌，甚至连眼角细微的老年斑和皮肤下的青筋都栩栩如生。他特意选择了这个形象——足够年迈以获得尊重，又不至于老到引人过度关注。
“让一让，让一让！魔法师大人经过！”一个推着蔬菜车的农夫慌忙为他让路。
凯萨斯微微颔首，法杖在地面轻轻一顿，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散落的卷心菜推回车上。这个小小的法术引来周围平民的惊叹和鞠躬。他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人类的敬畏总是如此廉价。
广场东侧的佣兵行会门口，一支准备前往海兰萨城的商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十二辆马车排成整齐的队列，最前方是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的铠甲上镌刻着“白银之翼”商团的徽记。
“这位法师阁下！”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胸前的金质徽章显示他是商队主管，“我是马尔科姆，商队的主管。您是要前往海兰萨城吗？”
凯萨斯故意让声音显得沙哑而苍老：“正是，我有些研究需要在海兰萨的大图书馆完成！”
马尔科姆的眼睛亮了起来：“能有一位高阶法师同行是我们的荣幸！请随我来，我们为您准备了最舒适的马车。”
凯萨斯注意到主管的目光，在他法杖顶端的宝石上停留了片刻——那是只有七阶以上法师才能驾驭的“血焰石”，这个小小的道具比他想象中更有效。
豪华马车内部铺着深红色的天鹅绒，一个小型冰晶石释放魔法阵让车厢内保持着舒适的温度。凯萨斯刚坐下，背包就剧烈地蠕动起来，发出“呜呜”的闷响。
“魔法师大人，您的背包里有东西？”马尔科姆好奇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护身符——商人的本能让他对未知保持警惕。
凯萨斯动作从容地解开背包，嘴角挂着慈祥的微笑：“只是一条刚断奶的小魔犬，不必紧张。”
当那只圆滚滚的“幼犬”被捧出来时，马尔科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生物确实只有靴子大小，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短毛，但它啃咬黄金奶酪的样子异常凶猛，小尖牙轻易地撕开了，通常需要专用刀具才能切割的珍贵食品。
“这是...烈焰犬？”马尔科姆皱眉，“我在南方见过纯血烈焰犬幼崽，它们的吻部应该更修长…”
凯萨斯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幼犬后颈按了一下，那生物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暂时停止了进食。“不是纯血，”他叹息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母犬是只山地犬，导致它长得有些…特别。”
幼犬突然抬头，猩红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马尔科姆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但下一秒，它又变回了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凯萨斯的手掌，留下一道融化的奶酪痕迹。
“别看它这样，对火焰魔法的亲和力可不比纯血差。”凯萨斯从袖中抽出一张羊皮纸，幼犬立刻喷出一个小火球将纸烧成灰烬——灰烬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商团徽记。
马尔科姆的疑虑瞬间被惊叹取代：“太神奇了！混血种竟有这等控制力！”
凯萨斯轻抚幼犬鼓胀的肚皮，望向窗外逐渐远去的阿贝尔城城墙，面具下的真实面容浮现出一丝冷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得比预期还要顺利。
这只“幼犬”又把脑袋伸向了背包，吃奶酪不过是小事，只要它别半夜偷偷溜出去捕食商队的信鸽，应该不会引起更多怀疑。
凯萨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块泛着淡蓝色微光的冰晶石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晶体表面粗糙的棱角。这种晶石在市面上确实比较稀有，蕴含着纯净的冰系能量，是制作魔法道具的上好材料。据《罗兰大陆矿产大全》记载，目前已知的优质冰晶石矿洞，仅存在于冰冠山脉北部终年不化的冰川之下，但令人费解的是，占据那片区域的高地食人魔部落从未进行过系统开采。那些灰皮肤的大个子似乎对晶石的价值毫无概念，只是偶尔会在冰河解冻时，漫不经心地捡拾一些被水流冲刷出来的原石。
“马尔科姆先生，”凯萨斯皱着眉头将晶石举到窗前，透过阳光能清晰看到内部浑浊的絮状杂质，“这块冰晶石的纯度恐怕还不到六成，比起高地出产的晶石差远了！”
阳光在晶石内部折射出散乱的光斑，完全不像优质冰晶石那样能形成整齐的冰棱状光纹。
留着两撇翘胡子的商人闻言立即堆起笑容，他拍了拍座椅说道：“尊敬的法师阁下，这些本来就是低级冰晶石嘛，当然比不上高地的精品。您可能不知道，现在高地出产的上等货根本流不到市面上。”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火枫城那些穿着貂皮斗篷的大贵族们，早就把冰晶石预定一空了。眼前这些是从碎石山脉的矿洞开采的——说起来那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矿洞中间就像被天神用剑劈开似的，半边出产低级冰晶石，另外半边却埋着低级火晶石！”
“碎石山脉？”
凯萨斯的手指突然收紧，晶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作为经常往返南北大陆的他，他对那条蜿蜒在灰岩丘陵间的隘口再熟悉不过了。他至少经过那里六七次了，却从未注意到任何开采迹象。
“那里什么时候发现了魔晶矿？”
“就是去年的事！”
马尔科姆取出一块泛着红光的火晶石把玩着，“银辉商行和罗兰商行联合开采的，不过这种低级冰晶石价格很实惠，只要三个金币一块。”晶石在他指间翻转，在账本上投下跳动的红光。
“才三个金币？”
凯萨斯闻言挑眉，这个价格还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
“您有所不知！”商人苦笑着摇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份盖着魔法印记的鉴定书，“这些晶石就像漏水的木桶，最多维持三天就会能量枯竭。罗兰商行特意请火枫城的大魔法师做过检测，说是形成年代太浅，冰元素结构不稳定。”他指着鉴定书上烫金的魔法徽记，“您看，连封印术都阻止不了元素逃逸，简直像握不住的沙粒。”
车窗外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凯萨斯望着手中逐渐褪去蓝色的晶石，他对那座神奇的矿洞产失去了兴趣。封印术阻止不了元素逃逸，放在储物戒指也一样阻止不了。
冰晶石的出现，让凯萨斯隐隐有些不安。亡灵魔法师为了防止身躯腐烂，他们肯定会大量的购入。亡灵有了冰系能量的加持，脆弱的身躯会变得强大。
五天之后，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车队终于抵达了海兰萨城的东门外。远远望去，灰白色的城墙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城头上飘扬的蓝底金锚旗帜清晰可见。数十辆马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缓缓向着城门蠕动，全副武装的城卫军正在逐车检查通关文牒。
凯萨斯掀开绣着金线的车帘，咸涩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将他额前的银发吹得纷飞。远处港口传来了海鸥的鸣叫声，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特有的腥咸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车厢里正在整理法术书的马尔科姆说道：“马尔科姆先生，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马尔科姆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圆框眼镜，羊皮纸书页在他手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愿星辰指引你的道路，法师大人！”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凯萨斯拿着黑荆棘法杖，黑色皮靴踏在铺满碎石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他走下马车时，一阵强劲的海风突然袭来，卷着细小的沙粒拍打在他身上。他眯起眼睛望向城门方向，排队的人群中传来商贩的叫卖声和卫兵粗鲁的呵斥声。咸湿的海风不断撩动着他黑色的斗篷，仿佛在催促他快点踏上新的旅程。
“该死的，快让一让！”
守卫看到了高级魔法师徽章，立刻推开几个排队不太规矩的人，小跑着来到凯萨斯身前，恭敬的行着礼：“法师大人，您快请进！”
罗兰帝国对魔法师的优待，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在拥挤的城门前不用排队，不需要接受任何检查，城卫军的人还要笑脸相迎。
凯萨斯朝着守卫微微点头致谢，朝着城门内缓缓走去，那些排队的人纷纷避让。
“头，您为什么只对这位魔法师这样恭敬啊？”一位新兵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小子，这是一门大学问。刚刚的那位老法师戴着北地高塔的魔法徽章，他们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昨天来的都是花瓶魔法师，应该叫木桩法师。他们的法术花里胡哨的，实战起来跟刚才的老法师一比，差了整整一条街的距离！”
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守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着，仿佛他就是演示法术的魔法师。
凯萨斯踩着潮湿的石板路漫步在海兰萨城蜿蜒的街道上，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淡淡的鱼腥味钻入鼻腔。皮质背包突然动了动，一只毛茸茸的幼犬探出脑袋，湿漉漉的黑鼻子不停地翕动，发出呼呲呼呲的声响。
“贪吃的死狗！”凯萨斯笑着拍了拍背包，“我们先去南城的码头看看，说不定能碰上刚靠岸的渔船，给你弄条新鲜的海鱼尝尝。”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海兰萨城地图，羊皮纸的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城市布局：东面和南面毗邻蔚蓝海湾，码头和集市鳞次栉比，构成了繁华的商业区；西面是暗礁密布的险恶峡湾，惊涛拍岸的声响终日不绝；北面则是怪石嶙峋的荒芜丘陵。后两个方向各有一道仅容行人通过的窄小城门，没有铺设车马道，唯有两条被当地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蜿蜒伸向远方。
凯萨斯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后停留在城市西面区域的贵族区。那里住着一位特殊的贵族——假冒的索伦伯爵。虽然此人现在只是顶着男爵的头衔，却掌控着海兰萨城近三分之一的商铺，还在城外拥有一小块贫瘠的男爵领地。这个圣罗兰帝国密探出身，靠着凶残手段起家的暴发户，如今正堂而皇之地混迹于海兰萨城的贵族圈中。
在这座城市中，遍布着索伦伯爵的眼线，现在应该称呼他塞西斯男爵了。现在这个男爵身份，同样是杀了原来的男爵一家人，冒名顶替得来的。在最初的时候，是索伦的替身在海兰萨城中。
半个多小时后，凯萨斯终于抵达了城南的渔港码头。潮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木质栈道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码头上冷冷清清，只有几十艘破旧的渔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船身上斑驳的漆皮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岸边堆着几个发黑的筐子，里面尽是些腐烂发臭的鱼虾，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盘旋。
凯萨斯拦住了一位佝偻着背的老渔夫。老人肩上扛着的鱼篓里散发出刺鼻的腥味，黝黑的脸上刻满风霜的皱纹。
“法师大人！”
老渔夫放下鱼篓，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新鲜的海鱼早就卖完啦，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没人要的尾货，连猫儿都嫌弃。”他指了指角落里几个积水的木桶，里面漂浮着几条翻着白肚的死鱼。
老渔夫继续道，缺了门牙的嘴里漏着风，“法师大人，您要是想买活鱼，得赶在天亮前来码头。那些渔船都是半夜出海，天不亮就回港，等太阳升起时，好货色早被城里的酒楼和富户抢光喽！”他说着摇摇头，扛起鱼篓准备离开，草鞋在湿滑的码头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