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莱佛士大酒店内放映厅,正在播放陈嘉庚的募捐演说。
往日播放的节目,都是一群高鼻深目的洋大人,或者是那些大殖子们,声嘶力竭,把民主和自由的制度,吹得天花乱坠。
陈嘉庚挥舞着有力的手势,在屏幕上大声疾呼:“…国家之大患一日不能除,而国民之大责一日不能卸,前方之炮火一日不能止,而后方之刍栗一日不能停…”
中午,马来西亚永健公司将在莱佛士大酒店,举办一场募捐答谢宴会。
作为永健公司小股东之一,海榄先生带着第二房夫人云芩,应酬于各位大老板和政客之间。
云芩瞥见白蔹公子,笑着说:“白蔹公子,听见你恢复了自由之身,又成为钻石王老五?”
一身白色西装西装的白蔹公子,穿着一双鳄鱼皮鞋,向云芩微微弯下腰,说:“夫人,我与那个三流戏子陈韵琪的事,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算不得真正的婚姻。”
云芩的话,有点尖酸刻薄:“狗仔队在报上发的花边新闻,说陈韵琪分走了你一半的财产。”
“那里的话,我仅仅给了琪琪两百万。”白蔹说:“两百万,还不至于让我白某人伤筋动骨吧。”
“有钱人真是潇洒。”云芩说:“我家海榄先生的长公主,羽涅宝贝,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写了三本书,稿费才两百万。”
“咦,羽涅写了哪几本书?我怎么不知道?她写的书,为什么这样值钱?”
“白蔹公子,作为羽涅矢志不渝的追求者,你这一次的表现,当真令我们啼笑皆非。”云芩说:“羽涅的三本书,第一本叫《我所认识认识特蕾莎修女》,第二本叫《巴黎圣母院日记》,第三本书,是翻译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斯特方.马拉美的《牧神的午后》。羽涅的作品,之所以值钱,是因为深得常凯申夫妇的赏识。”
白蔹说:“我知道了,常凯申受他妻子的影响,改信基督教,他们特别崇拜小个子修女特蕾莎。”
云芩说:“白蔹公子,羽涅宝贝将两百万稿费,已全部寄给我家海榄先生,准备捐给抗日前线的将士们。你呢,为一个三流的戏子,豪掷两百万,是不是也准备为抗日将士捐两百万?”
“当然,那是当然的。”白蔹说:“海榄先生邀我看陈嘉庚先生的演讲,我就知道这个意思。国家有难,我白某人岂能无动于衷?羽涅从法国回来了吗?”
“我家海榄先生与羽涅宝贝的意思,尽量将所有的募捐款,购买医疗药品和生活物资,托陈纳德将军,从印度加尔各答转运到昆明,再从昆明,转运到重庆和延安。”云芩说:“我家羽涅宝贝,等到医疗物资采购好了,她就会飞回印度加尔各答。”
白蔹苦苦等待了羽涅二十年,越等越迷惘,不晓得羽涅这次回来,是否会回心转意。
白蔹忽然瞥见,海榄先生陪着一位瘦高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匆匆走来,说:“夫人,别说了,马华公会的陈祯禄会长来了,我们前去应酬。”
金色辉煌的宴会厅里,四盏硕大的水晶灯下,摆着十二个大圆桌。
各国侨领、商界精英,济济一堂。最耀眼的是一身戎装的陈纳德将军。
和这些大咖相比,白蔹倒是三分自知之明,自己恐怕连小咖都算不上。
海榄先生看出了白蔹的心思,轻轻地说:“白蔹,我们商人,捐款不分多少,尽力了就好,不必与那些大富翁比较。”
只听得一声惊叫:“宋夫人来了!”
举止优雅的宋夫子,面含春光,款款地走到陈纳德将军的面前,陈纳德慌忙站起,行了个吻手礼。
在众人的簇拥下,宋夫人站在高高的话筒前,操着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滔滔不绝地说着国内抗日战争的形势。
坐在白蔹旁边的海榄与云芩,都听不懂宋夫人在说什么。倒是一位地主装扮的矮胖老男人,对海榄先生说:“宋夫人的口气大得很呢,一开口更募捐四十架飞机的款项。”
海榄先生未置可否地笑了。
宋夫人演讲完毕,海榄先生看到有人离开,向白蔹公子使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离开宴会厅。
中国大陆的冬季,正好是澳大利亚的夏季。三十度左右的温度,从印度泽吹过来的椰风,远方排山倒海的白云,白云之间翱翔的海燕,以及海浪澎湃的声音,令人格外的心旷神怡。
一位白人男子,吹着口哨,驾驶着一辆敞篷车,在沿海的洲际公路上飞驰。
白蔹问:“海榄先生,我不理解,你为何中途离席?”
“白蔹,你懂的,我们这些生意人,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海榄先生说:“我整个澳大利亚之行,仅仅收获了陈嘉庚先生一句话。”
女人对政治的嗅觉,远不如男人。云芩问:“达令,你收获了哪一句话?”
海榄先生说:“陈嘉庚先生说过,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白蔹说:“海榄先生,我所接触到关于北方的消息,大都是负面的、消极的。我不晓得,陈嘉庚先生,何出此言?”
“舆媒都是为政治服务的工具,好比我们永健公司,生产的三角牌产品那个红色的广告,三只脚,一只脚踏定东南亚,一只脚踢开澳洲的大门,一只脚踢开欧美的大门。”海榄先生饶有兴趣地说:“我和陈嘉庚先生有同样的看法,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是一场两场大会战能解决问题的,而是需要全民参加的人民战争,全面的抗战,才能取得胜利的。”
“海榄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印度的加尔各答?”
“大约一个星期,等到的医疗物资,采购完成之后,我们就搭乘运输船,从悉尼到加尔各答。”海榄先生说:“问题是,欧洲战场上,盟军与希特勒法西斯在作战;亚洲战场上,中国与日本法西斯在作战,导致医疗物资特别紧张。而美国的医药生产商,故意抬高价格,大发战争横财,当真是没良心。”
白蔹说:“我所晓得的美国人,大都是海盗和非洲黑奴贩卖者的后代,他们来到美洲大陆后,几乎将印第安人屠杀殆尽。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沾满了落后民族的鲜血。别指望海盗和奴贩卖者的后代讲良心,良心在他们那里,分文不值。但凡他们讲良心的时候,是迫不得已,比如说珍珠港事件。”
连续等了九天,美国的医药代理商,才将医疗物资运到悉尼。这边挂着巴拿马旗帜的西班牙货运船,大胡子船长罗德里格斯,对着海榄大发雷霆:“海榄先生,我们应该遵守契约精神,你应该支付我两天的码头停泊费和损失费。否则,我拒绝起航。”
陈纳德将军的驼峰航线,运输任务非常繁忙。如果这批医疗物资,没有及时运到加尔各答的话,陈纳德只能延期安排到下一个月。
海榄先生太了解西方人的德性。比方说你想买一瓶法国产的葡萄酒,成本价仅仅一百元,法国的葡萄酒商人,非得冠以奢侈品的名义,给你翻上一百六十倍,二百倍,或者三百倍。
罗德里格斯开口要海榄先生赔偿二十万,海榄先生始终只答应赔两万,争执到最后,弄得罗德里格斯脾气全消,双手一摊,说:“海榄先生,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精明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