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对方意图夏侯渊不会坐等,下令军队背靠西番坪列阵。刘琰这一趟要的是打赢曹军,不是要进略阳城这么简单,因此她一定率先攻击。
我军背靠城寨左右都是大山,无法绕后使不出幺蛾子,正面攻击我又不怕,最后你只能跑进略阳城。一样都是围困,城里多六千人少六千人影响不大,我不和你争一时短长,不让你离开不就完了嘛。
夏侯渊这边却按部就班不急不徐,背后是城寨阵列中还有事先挖掘的浅壕,刘琰不来打我就慢慢摆阵,来打正好撤回营地,骑兵仰攻坚固营寨,战斗结局毫无悬念。
琢磨着光有步兵不够,夏侯渊传令曹军骑兵出营列阵。特意嘱咐夏侯尚严阵以待,韩遂出城先别管,等两军战斗焦灼你再看准时机加入战斗。夏侯尚得到军令迅速出营,曹军骑兵速度很快,不多时已经列阵完毕。
看似夏侯渊在等刘琰,实则曹军的注意力始终都在略阳城,在韩遂身上。大汉梁王亲自前来救援,看得出城里这些残兵败将相当激动。曹军上下都有一个预感,此战关键未必是刘琰的骑兵,打起来最麻烦的对手怕是长离羌人。
韩遂也没闲着,城门打开上万长离羌兵列队出城,夏侯渊屠杀过长离羌村屯,这帮人和曹军有血仇,装备很差但是敢打敢拼。其中有两千羌兵直奔城南,似乎想抢占战场的中心点,隔绝曹军骑兵和西番坪的联系。
两千人就想战场控制中央?夏侯渊嗤笑一声,随便派遣一支部队就能击退。眼下曹军步骑一西一东拉好架势,就等着刘琰先上前过招。岂料刘琰不按套路出牌,大股骑兵闪电一般直奔夏侯尚冲过去。
不光夏侯尚看的发呆,夏侯渊和曹军满营地都不能理解。曹军骑兵的驻地处于张堡和西番坪之间,背后是盘龙山没有出路,夏侯尚的作用是居中支援两端。吃掉夏侯尚没有用,打垮他还是出不去。
别说打赢一仗刘琰军士气如虹,趁曹军士气低落反身再打张堡或是西番坪。拜托,时代变了大人,打仗靠士气是十年前的老黄历。阵斩夏侯渊曹军也不会崩溃,暂时的混乱很快就会结束,等重新选出一个新统帅仍能和你接着打。
“羯鼓,是羯鼓声!将军,对面都是胡人。”自相残杀多少年,可算在战场看见胡人,军司马激动的兴奋大吼。
羯鼓指的不是羯族人的鼓,用公羊皮蒙面,挂在胡人腰间两面击打的鼓都叫羯鼓,是一种普遍使用的打击乐器。历经五胡十六国、南北朝到唐代发展成“两仗鼓”,就是说鼓的两面都可以用仗击打。
这类鼓汉族早就在使用,郑玄注《周礼》记载“土鼓,以瓦为框,以革两面击之。”可见周代就有类似的两面鼓。使用方法和羯鼓差不多,区别只在材质不同声音有异。
因为时代久远又经历胡人乱华,羯鼓的具体来源不可考证。只知道是西域传播过来,羯人来自西域,所以张冠李戴讹传成羯族特有。
夏侯尚撇了眼军司马,洛门聚一战就是他乱传军令。结果当然是好的,可是就事论事功过相抵,他没升没降还是军司马。对此这位也不在乎,从大头兵作到军司马已经很满足,也就是推行唯才是举令,这要放过去做梦都不敢想。
“不光有胡人,还有甘当走狗的汉人!”夏侯尚指着对面军阵后方,成片的重甲大弓手恨的让人咬牙。
“梁王麾下也算走狗?”军司马小声问道。
夏侯尚遥指远处,白旗下那一抹鲜艳的翠绿格外扎眼:“她是胡人的王,你看那顶西瓜帽,哪里有半分汉王的体面。”
军司马没敢接茬儿,刘琰是汉王还是胡王这事还是躲远点好。别说是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军司马,就算是将军、侯爵都没资格评论。
夏侯尚没指望手下有质疑的胆子,大战当前首先要有应对之策。自己品学兼优,家传兵法烂熟于心,胡人骑兵怎么打仗心知肚明。
古代所谓家传兵法不是《孙子》《吴子》等等大众教材,读过《孙子》的文化人多了,凭借滚瓜烂熟的兵书上战场打不赢敌人,除非生来就是军事天才,否则靠书本上战场带兵,不单闹笑话还会毁掉一个国家。
称职的将领不能打完仗就回家睡大觉,总结过往战斗经验,发现自身不足找到应对方法。这些记录在小本本上,来自尸山血海的心得,只在晚上偷偷翻看秘不外传的带兵经验,才是家传兵法的核心要义。
拥有家传兵法很难,首先要有足够的文化,写在小本本上的东西至少得有条理,凭记忆口授终归会产生歧义,这一条就刷掉包括夏侯渊在内九成九的人。
其次不能是低级军官,必须参与高层决策,还得在战场活下来。不但要活下来,经历足够多的重要战役同样不可或缺,胜负都要有,这很关键。
一辈子都打胜仗的统帅是天才,天才写出来的东西相当靠谱,但是普通人学不会。因为在天才看来很平常的事情,比如“极端浅层信息结构”,这类高效整合复杂信息并能快速形成应对洞见的能力,对于普通人就是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没错,天才用的是直觉,不是普通的直觉,天才的直觉永远正确。你在那满头大汗的论证人家结论都出来了,点起一颗烟翘着二郎腿,你以为人家在休息,其实天才已经在想下一个又下一个问题。你说怎么教,又怎么学?
好在曹操还算不上天才,包括《孟德新书》在内,很多小本本夏侯尚能看明白。当然《孟德新书》属于公开发表的作品,不能算家传兵法。主要是那些小本本,曹操肯教晚辈肯学成果还算不错,至少曹真曹休能独当一面。
曹操的小本本里记载过骑兵一道,虽说他本人算门外汉,但到底吃过亏也见过高手出招,讲明白不成问题。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行不行要靠自身资质,怎么活学活用还得看临场发挥。
胡人依照鼓声分成三个战团,看起来和普通的草原骑兵没什么两样。普回骑兵在左翼,右翼是且罗侯。近四千骑兵簇拥中央一面白色军旗,翠绿的西瓜帽若隐若现,军阵当前一员重甲壮汉,左右手各持一槊耀武扬威。
“注意看梁王殿下,哦不是,西瓜帽手中的弓,按照平日训练应对。”夏侯尚嘱咐左右,打起来无法具体指挥战斗,事先提醒一二免得麾下忙中出错。
“没有出击军令。”军司马看向西番坪,距离近足够看清楚,上面的军旗丝毫未动。
夏侯尚抬起马鞭佯装抽打:“狗才!敌军当前,你要本将示弱不成?”
军司马咽口唾沫,连带想说的话一并吞回肚子里。
夏侯尚不是真要打他,单纯生气没文化的土鳖不懂兵法:“临机应变懂吗?什么都靠军令那是死板教条,唯唯诺诺还打个球?”
军司马再次咽口唾沫,心中庆幸还好反应快,说出落门聚的事准吃一鞭子。
许多年艰苦训练认真总结,曹军骑兵已经不是平定河北时期那般笨拙,针对胡人骑射曹军骑兵做过专门训练。眼下按命令列出数道紧密横队,仅从队列看和幽州骑兵大差不差。
换做其他战场或许心里没底,略阳盆地周围都是山,谷地两端还有曹军营寨,胡人纵横空间有限,追逐几圈很容易演变成混战。
嘈杂声停息,骑兵催动战马,以六到七公里的时速相互接近。跑动中四个马蹄逐次落地,马种不同声音略显凌乱。到达一定距离双方同时加速进入曲步行进,二十公里时速声响立刻变化,马蹄声变成有节奏的敲地两下。
随着速度逐渐加快,战马进入每小时三十公里时速,马蹄敲地声越发整齐。只听马蹄隆隆不闻人声呐喊,偶尔弓弦响动速度越来越快。双方上万骑兵对冲搅动大地微颤,剧烈的风速震耳欲聋。
曹军骑兵死死盯着那顶西瓜帽,只等对面抬弓便改换战术。五十步距离眨眼就到,可是刘琰始终都没有抬手,胡人骑兵这是要直接拼命。
“胡王首级值万金!”夏侯尚高声大吼,同时做好短兵相接的准备。
军司马加快速度超越统帅,嘴里同样高喊:“杀胡!”
随着军司马一声令下亲兵一起加速,十几个骑兵在夏侯尚身前化作一道人墙,他们要护卫统帅拿下冲击胡人的首功。
双方骑兵骤然加速,每秒冲出十五米距离,几个呼吸便略过袭步阶段,进入二十步距离达到六十公里时速。各自能看清对面的眼神,那是充满狠恶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对嗜血的渴望。
战场没有第二次机会,各自紧握武器准备致命一击。也许忘记呼吸,也许故意屏息,半吨多的质量以最高速度相互撞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