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抹了抹眼泪,“嫁在村里,出了什么事还有家里人撑腰。哪里像如今这样,一点音信都没有!”
方来躺在炕上暖和和的,睡着回笼觉正舒服,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哭。
眯开一条缝,发现是孩子娘,顿时觉得十分晦气。
他一脚蹬在申氏的腰上,“大早上的哭什么哭,也不怕把老子的好运气都哭完了!”
大吼一通,方来的瞌睡也没了。
他一骨碌翻过身,伸手在炕头的木箱里摸索了一番,裹起新棉袄,蹬着沾了不少泥巴的短靴向外面走去。
申氏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爹,这都快午时了,你去哪啊?”
“你管老子!”
这时东厢房里也传来动静,方大海方大河两兄弟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们身上穿的棉袄半新不旧的,远没有他爹穿得体面,但比起之前兄弟俩轮流出门,已经好很多了。
方大海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把鞋穿好,回头对申氏说道:“娘,我和爹一起,出去找点活干!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也不用管我!”方大河跟在自己大哥身后,追上方来的步伐。
很快,小院里安静了下来。
申氏茫然地看向方小鱼曾经住的小屋,“小鱼……”
另一边,高衍跟着王府的护卫,来到了正殿旁的一排厢房前。
有的厢房中传来不少人高谈阔论的声音,让高衍想起以前去酒楼送野味,经常能遇上学子们聚会。
他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好在护卫只是从门前走过,并没有进去,然后带着他来到最里面的几间前。
他伸手将高衍引到其中一间厢房的门前,“高公子且在厢房中稍等,王爷忙完就会过来。”
高衍点点头,“有劳了。”
厢房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还以为里面没人。
谁知推开房门,正对上齐刷刷看过来的两张脸。
高衍先是一惊,很快笑了起来,“田大哥!卞童生!”
卞涛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一本书册,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田友则站起了身,几步走到高衍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还好你事先知会我一声,不然我还以为,我得罪了哪家的贵人,要拿我去问罪!”
“给田大哥添麻烦了!还有卞童生也是!”
“高兄弟也太生分了些!我和至庸算是半个同窗好友,你也别太拘束了!”
后面一句,田友是对着卞涛说的。
卞涛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拱手道:“高兄。”
高衍回礼,“卞兄。”
两边寒暄了一会儿,田友感慨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谁成想,你和弟妹寻人抄书,正好去了挚友书斋。”
卞涛也在暗中打量高衍。
之前他抄的那些书,虽然大半都看不懂,但看懂的那一小部分,已经足够令他心惊了。
原本以为,抄了这么多世家的珍藏,这辈子可能就要搭进去了,没想到那个吕老爷一点儿没为难他,抄完书当真放他回家了。
后面几日都风平浪静,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如今卞涛心里十分好奇,吕老爷口中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能拥有这么多奇书,却又一点不藏私,敢大大方方地拿出来让人抄写。
而面前这个高公子,听说就是那位小姐的相公。
卞涛打量完高衍,开口问道:“不知高公子怎么称呼?”
“你直接叫我的名吧,”高衍挠了挠后脑勺,“我没有字。”
卞涛眼睛闪了闪,轻笑一声,“这岂不是失礼?看高公子比我年轻一些,那我就托大,唤你一声贤弟了!”
田友见两人已经熟络起来,便说起了心中的疑问。
“当初弟妹请至庸去吕家抄书,左不过就是再抄写一份的事情,何至于请我们来王府?”
“这也是我心中的疑问。”卞涛附和道。
高衍正想回答,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由远及近。
很快,洪远舟推开门走了进来。
“衍小子,听说你媳妇把她外家的藏书都拿了出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书,让那些老东西藏这么深!”
田友和卞涛瞪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喊一声“大师”,偏偏他穿着常服;如果不是僧人的话,谁家好人会把头发都剃光。
而高衍皱起了眉。他十分清楚,外祖在陆欢心中的地位。
要是被欢儿听见,有人这样出言不逊,她肯定会难过的。
高衍护住手中的小木箱,“你要是再这样称呼我媳妇的外祖,信不信我现在就带着书离开!”
洪远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对不住,是我疏忽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亲自去和那丫头道歉!”
“行了!”高衍不自在地抿了抿嘴,“你下次注意些,我媳妇外祖家和那些人不一样!”
“是是是,”洪远舟伸出手,“你现在可以把书都交出来了吧!”
高衍将手中的木箱放到他手上。
虽然是抄本,但高衍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仔细一些,别弄坏了!”
“知道知道!”洪远舟抱着书箱,走到一旁坐下。
田友和卞涛这时才走到高衍身边,小声问道:“这位是……”
高衍有些一言难尽,其实他也不明白洪远舟和燕王之间的关系。
“可能是王爷的……幕僚?”
田友和卞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十分有默契地回到他们之前的位置上。
好在顾承彬来得很快。
高衍在心里第三次后悔,没有随身携带《左传》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有人来了!”
顾承彬刚想推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燕王殿下,您终于来了!”高衍没忘记,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仪。
眼见着他就要跪下来,顾承彬皱了皱眉头,“行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他侧过头,对后面的人说道:“都进来吧!”
高衍这才发现,在顾承彬的身后、护卫之前,站着两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
“这两位都是王府的幕僚,以后他们就跟两位小友一起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