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慕容绍宗与高岳于聚诸将于中军帐内。
绍宗环视诸将,肃然道:
“如今三军休整已毕,且彭城积水渐退,这使梁军水师活动范围大为缩减。所以明日,我们便可挥师进击。”
手指示向彭城西北:“首战就取梁军的徐凤大营。”
说着转身看向段韶:“孝先,你带弓弩营压阵,箭阵攻击敌营,先打乱他们的防守。”
段韶抱手:“得令!”
“等他们阵型一乱,我亲自领精骑袭他营地。金门郡公潘乐则率水师,在泗水严阵以待,防止他们进入北营救援。”
潘乐颔首:“诺。”
“但是......”说到此,绍宗再望段韶:“明日弓弩压制最多持续两刻......前锋攻营也徐攻!”
众人面露疑惑之际,绍宗说道:“若一个时辰内,梁军南营主力赶来增援,我则佯败退兵,引江东吴儿来追。”
手指重重戳向舆图一处标记:“这个土坡的弯道两侧最适合埋伏。”
“韩司徒、高中正则各领五千精兵,提前在此设伏。等吴儿追兵进入伏击圈,立即杀出!届时我将率主力杀个回马枪,三面夹击之下,必能全歼追兵。趁势南下,一举拿下梁军大营!”
韩轨、高季式纷纷抱拳。
“但若是一个时辰以后,梁军主力仍未赴援郭凤营,则当变计速战。
到时以令兵信号为准,东面水师等信后往南进取。
先锋速夺徐凤营后,各路伏兵即刻合师,继续攻取敌军南营。”
“明月已经传信,其部已顺利潜入梁师南营,届时他们烧毁敌军粮草辎重,我们则趁梁军大乱,进取之下胜算依旧。”
诸将微微颔首,段韶吸了一口气:“慕容行台?这样明月会不会有危险?”
“孝先不必担忧,梁军若真的见危不救,恐怕这军心早就不稳,兵者,既较力,亦较胆。明月一向持重,自可趋吉避凶。”
“诸位务必明日前一一告知各部从将都督,但切记,严防细作,勿要私下多议,谨防走漏消息。”
梁军大帐内灯火幽微。
萧渊明独坐案前,自酌自饮,萧瑀、萧道两人掀帘而入时,他已栽倒在狼藉的食案上,酒瓮稀稀疏疏滚落一地。
只能叹气扶着父亲上榻安歇。
夜幕沉沉,营外,斛律光领着二十余名部下混入梁军巡骑队伍。
众人皆是梁军装扮,只是到了辕门处,见所有骑兵尽数下马,不断张望才见,营门火炬映着兰京面容,正挨个扫视入营将士的面庞。
“他没死?!”
敬显低声问道:“怎么办?”
几人持刀对着身侧俘虏,不动声色地随着队伍缓缓向前挪动。
眼见着离兰京越来越近,斛律光也是焦额。
忽闻营外一处高呼:“有细作!”
兰京眸光一寒,当即按刀转身,厉声道:“随我来!”
话音未落,已带几十人疾奔着声音寻去。
斛律光暗自长舒一口气,低声道:“天助我也。”
“怎会这么巧?”
“别管,先入营。”
两名梁军士兵拖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狠狠摔在兰京脚下,正是昨日暴露的张贵。
“只捉到他一人?”
“回都督,附近搜遍了,只有他一个。”
“遭了,调虎离山计!”兰京惊觉,急返营门,方才那批换值的巡骑早已混入军营。
数万大军的营帐连绵,要从中揪出几个细作,无异于大海捞针。
兰京脸色阴沉,转向张贵,寒声下令:“将他带回去,严刑拷问!若他不肯招供同伙下落……就让他生不如死!”
可若魏军细作真混入了军营,此事非同小可,兰京不敢耽搁,立刻领着人直奔主帅大帐。
半路正好瞧见萧瑀两兄弟。
“见过萧将军。”
萧瑀见他神色慌张,忙问:“兰都督可有要事?”
“属下担心,北人细作已经混入军营。”
“什么?!”萧瑀两兄弟不由失色。“详细说来!”
“先前护送秦姝归梁的那批士卒失了踪迹,应当就是被敌军擒获。
昨日我本寻到了秦姝踪迹,可突然冒出几人,身着我军衣甲从我手上抢人。
所以这两日进出军营的巡骑,我都亲自把关,
可方才营外突然冒出一个细作,追上去却只一人,想来我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方才归营的那队巡骑,定然有问题。
所以我想请元帅,拨人一一盘查各营。”
萧瑀心知兰京对秦姝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且此番北上,他本就想立下战功,不负父亲威名。
“若真如你所言,盘查细作之事刻不容缓,可识得细作之人,除了你,还有谁?”
兰京焦眉:“昨日领出去的十余人,无一人生还......只有我能认得,我即刻绘图。”
想到此,只叹北人区区细作就是如此强悍,实不敢想作战之时,己方主帅又如何指军应对。
“好!”
几人入帐后,兰京凭着记忆,绘出斛律光等人的大致相貌:
“当时情况紧急,几人身形魁梧,身高都是七尺有余。这画像虽不够精细,但可以先找出形貌相近之人,我再逐一辨认。”
“好。”萧瑀接过画像,当即命亲卫:“着百人分成五队,三队盘查各营帐,两队巡视营道散卒。”
兰京也亲自带人,逐一排查。
斛律光挟持着梁军士卒,不多时便寻到了辎重营所在。
“将军,可要处置了这几个梁兵?”
那几个被俘的梁兵听这话,连忙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们绝不敢走漏风声,还请将军饶命。”
“将军饶了小的吧,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斛律光冷冷道:“不必......”
几人听了欣喜。
可斛律光却将他们押到军营木栅围栏处,持刀迫着几人:“现在,翻出去逃,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梁兵面面相觑,不知眼前人打的什么主意,可对方架着刀,又是黑夜,或许翻营才有一线生路。
就在他们翻越的瞬间,斛律光已悄然张弓搭箭。
“有逃兵!”远处传来巡逻兵的呼喊。
破空声接连响起,奔逃的几道黑影相继扑倒。
“走,回去辎重营,找地方藏身......”
众人没有迟疑,借着夜色的掩护,回到辎重营迅速分散,或钻入草垛,或扯开辎重车帆布,纵身跃入,所有身影转瞬即逝。
兰京细细排查各营依画像寻来的兵卒,却始终未见昨日那几人,眉头紧锁。
此时已是丑时,萧道打了个哈欠,问道:“兰都督,这些人里可有你要找的?”
萧瑀见兰京摇头,只好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各营将士们都睡下了,还是明日再寻吧。”
兰京只好点头:“只能如此了!”
翌日,天光未明,郭凤营哨骑飞马踏破残雪,突入南营辕门。
滚鞍下马直冲着主帅大帐奔去,嘴里嘶声吼着:“西北营遭魏军突袭!郭将军求援!西北营遭魏军突袭!郭将军求援!”
一声声破空嘶吼中,梁军营内兵卒纷纷出帐观望。
胡贵孙急奔出帐,一边拢衣系带,一边确认:“谁在叫嚷?魏军来袭了?”
主帅帐内炭盆依旧发红,亲卫急急奔入,只见主帅仍是酣睡如泥。
“元帅,快醒醒,快醒醒,魏军攻营了.......”一边喊着,一边摇着萧渊明起身。
“什么......魏军?哪来什么魏军?”萧渊明仍是醉眼朦胧,被亲卫扶起身子,也是偏偏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