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京忙架着秦姝冲到门边,只见方才半路跟来的三人正与己方人马厮杀成一团。
“明月大哥......”秦姝惊喜。
秦姝立刻抽出袖中匕首,兰京眼神一凛:“秦姝你......”
当即反掌一击,直接打飞她手中利刃。
刘桃枝与敬显正挥刀与梁军缠斗,斛律光却已张弓搭箭,锋镝直指兰京,厉声喝道:“放她下来!”
兰京没有理会,在亲卫拼死掩护下,拖拽着秦姝直奔战马而去。
斛律光弓弦紧绷,却又怕误伤秦姝,箭锋几番瞄准终未敢发,只得反手抽刀,纵身追去。
兰京见对方杀了过来,来不及多说,一把将秦姝托上马背,自己亦飞身跃上。
旋即反手挽弓,箭锋直指斛律光咽喉。
不料秦姝猛然一肘,箭矢顿时偏飞。
“撤——!”
兰京一声厉喝,纵马疾驰而去。
斛律光眼见兰京纵马而去,欲追上前却被兰京手下拼死抵挡,一时近不得马身,只得继续拼杀。
赵北秋疾奔而至,见秦姝被兰京带走,当即牵过道旁一匹战马,扬鞭直追。
待斛律光三人全歼兰京残众,四野早已看不见他们踪影,救下张贵后,便翻身上马往他们奔走方向追去。
马背上,秦姝与兰京缠斗不休,兰京格挡间寻得空隙,一把扣住她手腕,急道:“秦姝!你本是梁国人,你知不知道?”
秦姝腕间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恍惚,旋即又化作凌厉:“休要诓我!”
左掌劈向兰京咽喉,不料马匹恰在此时踏中碎石。
颠簸中兰京正要稳势,却被秦姝拽住臂膀,二人顿时失衡坠马,青白身影纠缠着滚落斜坡。
枯黄的荻花丛簌簌作响,顷刻淹没了二人踪迹。
两人在荻花丛中艰难支起身子,兰京顾不得满身草屑,喘息间急道:“秦姝,我没有骗你,你确实是梁人!”
“你住口,休要骗我!”秦姝左腿箭伤崩裂,血色已浸透裙裾,单臂半撑着身子。
“我说了我没骗你。”
“你不过是想拿我威胁高澄,兰京,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兰京冷笑一声:“我卑鄙!?难道高澄就不卑鄙?我倒至今都不明白,你算他什么人?
本觉得你为他生子,该是他后宅养的姬妾,可为何你会出现这里?若不是他利用你,你又怎会来此?”
“这些不归你管。”说罢秦姝抽出腰间长刀,费力撑起身子,做出迎战之状:“你休想带我去梁营。”
兰京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带你去梁营是为了什么?”
“我不过是给你父亲贞阳侯一个交代。”
秦姝闻言瞳孔骤缩,先前萧渊明几番要认自己做女儿,如今兰京这般说,一时有些恍惚,却仍一口咬定:“我......我不会认敌为父。”
“你......”
兰京话音未落,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剧痛,偏身倒地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瞳孔里映出赵北秋身形。
“北秋,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北秋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秦姝,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阿姐我......我想着怎么得都得等阿姐平安离开后,我也才能安心离去。”
秦姝百感交集,忙说道:“明月大哥方才已经看见了我,不久就会追过来,我已经安全了,你快走。”
“阿姐,至少让我亲眼看着你安全离开才行!”
“他们都是大将军的人,没一个可信的。听阿姐的话,赶快走。”
“阿姐......”
“听我的,快走......”
赵北秋依依不舍,刚回身又被秦姝一把拉住。
“等等,”她环顾四周,指荻花丛深处,“你就牵着马躲进荻花深处,等我引着明月大哥他们走远了,你就立刻往东,再也别回头了。”
赵北秋轻轻点头。
当斛律光带着人马赶到时,秦姝早已勒马静立在道路中央。
“阿姝!”斛律光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可有受伤?”
秦姝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无碍,我们走吧。”
斛律光环顾四周,问道:“方才那个梁军都督呢?”
“他已经被我杀了,我们走吧。”
秦姝只觉得,就算兰京算计自己,但也是他救了自己,放他这次,也算是两清了。
斛律光望下地上脚印:“阿姝,方才我好像看到北秋追了过来。”
“是他帮我一起杀了兰京,我已经让他走了,我们也走吧。”
秦姝说完便一抖缰绳,策马向前。
斛律光目光扫过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若有所思,却终究未发一言,策马跟上秦姝。
枯黄的荻花丛簌簌作响,赵北秋抬手抹过脸颊泪痕,直到雪道上最后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他才缓缓起身。
回到道上,上了马,只将昨晚写的那封信,撕碎散在风雪中,单骑冲向苍茫的旷野,背影渐渐被飞雪吞没。
兰京在雪地中猛然惊醒,剧痛中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喉间溢出嘶哑的低吼:“又是他......同一个人......秦姝,你糊涂......”
龙王庙外夜雪纷飞,被牢牢捆缚在古树上,口中塞着麻核,防止偷听到庙内几人密议。
“后日总攻之前,我们务必要混入梁军巡骑之中,潜入大营后,行事需要谨慎小心,先押着那几名俘虏,探明辎重营方位。
根据行台军令,等到梁军主力出动,立即焚毁其粮草辎重。
未配备梁军衣甲的弟兄,则在离大营往南五里处,伐木垒石,阻断敌军退路。
但若是梁军不救他们西北营,焚粮任务将是九死一生,诸位可愿与我同往?”
“斛律将军,我们都是铁真真的汉子,怕的是庸庸碌碌活一生,将军一向待我等不薄,况且这是为国而战,当了兵就不怕这九死一生,弟兄们都愿追随将军。”
“好!只是今日无酒,便以雪水代觞,诸君,满饮此碗。”
直到议论完军计,斛律光才命人将俘虏捆回庙内一起烤火。
秦姝一直回想着兰京白日里说的话,恍恍失神。
“阿姝,还不睡吗?”
“明月大哥,你们明天还有要务在身,不用管我,你先睡吧。”
斛律光走近,倚着立柱旁的草垫坐下,沉声说道:
“明天桃枝他们会留下来护你,这两日我不在,你就待在这龙王庙,这里位置偏僻,梁军是不会找到的,等到战事一过,我就来接你。”
秦姝缓缓点头,仍犹自怔忡。
斛律光也不再多说,微闭上双目。
夜渐深沉,碎雪簌簌落着,庙外偶有夜鸮啼鸣划破寂静。
斛律光忽然睁目,低唤道:“阿姝?阿姝?”
见她倚着斑驳柱壁已然睡熟,火光映着她一脸安详。
随即起身,来到庙外那株虬曲的枯树下,与阴影中的身影低语了几句。
回身到庙里,柴火中众人横七竖八的打着睡鼾。
秦姝身子已经歪斜,于是取来些草褥,轻轻将她托着重新安置后,才回到原位坐卧下去,幽叹一息后阖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