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九霄云外，浮云台，灵槐树下。
石板棋盘前，顽月与龙游相对而坐。
“净冶天尊殒落，朕知你难过。”顽月盯着前来认罪的龙游，眉头紧锁，十分不悦，“但你一声不吭就调走朕十万天骑！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顽月抓起石碗中的棋子朝龙游劈头盖脸砸过去——虽然一个也没砸中他。
龙游一动不动，低着头压着嘴角沉默不语，任凭他数落。
“你还在不在乎天规？！还在不在乎朕这个帝尊？！”顽月拍着棋盘，怒声质问。
“……”龙游缄默无言，氛围略有些尴尬。
“轩风翼还真是听你的话！有十万就跟十万！他怎么不把全天庭的神职都叫上？！魔域如今只剩一个风雪城了，你就是把它翻过来也不能带这么大支军吧？！如此招摇压过去了，若是遇上难缠的大家伙折损一个都是你龙游的大过！！”顽月压了压声音，试图缓和自己的情绪，但是嘴边的训斥没有要停的意思，“朕给你龙族可调遣的军队是不是太多了些？朕觉得，未来两百年内，你的军遣不能超过两百神兵……”
“是。”龙游应下。
“是什么是！”顽月却不乐意了，“天骑，两百天骑，别的朕可不屑管你！”
“是。”龙游再次应下。
两名侍女踏云而来，在棋桌边摆两盏香茶，福身告退了。
“谢陛下赏赐。”龙游端起茶盏。
“若是去战上一战也就罢了，你带个女子回来！”顽月捏着眉心，眉皱的太紧也是累的，“罪臣之女，你当年可怜她留她一命，如今她设计害死了净冶天尊，你不顾一切把她从魔域带回自己宫里，是想做什么？”
终于问到了点上，龙游长叹一声：“陛下。月华的确心思不正，但她没有想杀害净冶，她只是被利用了。”
顽月差点气得把茶水吐出来，他努力把茶水咽下去，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所以龙爱卿是想留她一命？”
“将月华关进龙王宫，永世不得踏出。”龙游回道。
顽月皮笑肉不笑：“龙爱卿这是准备将朕跟天庭水族当傻子？”
“臣会罚她，给天庭诸神一个交代，还请陛下慈悲，留她一命。”龙游言语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罚她？罚她在龙王宫逍遥自在锦衣玉食？”顽月将手中的茶盏摔在石板上，琉璃撞击青石破碎的声音呼应着他的那句：“荒唐！”
龙游也不能这么坐着了，只好站起身来。
顽月上前指着他左肩上的龙族徽章，愤怒道：“你是不想在这位置上待了吗？！”
龙游躬身：“臣无德无能，愿意退离龙王之位，陛下可另择贤臣，只求陛下留月华一命！”
“此话可真是坚决啊。”顽月哭笑不得，“龙爱卿这王位说不要就能不要了吗？是，龙族确实人丁兴旺，但你让朕另择他臣，朕能选谁？！那个刚刚犯了大罪了石桥？还是瑶池那个不敢沾半点政务的未然？还是那个做事跟丢了脑子一样的白云天？！”
“……”龙游沉默，他知道这个位置顽月只认他一个，他只能以此为要挟。
“何况你以为你退位就能给天庭诸神交代吗？你死都难消他们的怒！咳咳……”顽月情绪过于激动，咳嗽起来。
“陛下，净冶消殒，说到底是依临直接导致的。”
顽月悻悻望着龙游，坐回石凳，示意他继续说。
“臣认为，依临害死净冶穷凶极恶，应施以天罚，极刑斩杀，以慰天界。”
顽月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难掩的杀意。
“依临不能死。”轮到顽月“留人”了。
龙游不可置信地望着顽月：“为何？不管是那个杀阵还是逼迫净冶的奸计都是依临的手笔！她该偿命！”
“可她是你女儿！”顽月又开始拍棋桌，其上的黑白棋子在他的怒声中震动，“月华应该也更在意她的性命吧？你要杀自己的亲骨肉，你不恨自己，她也会恨你！”
“不杀她清泷会恨臣！净冶的族人会恨臣！”
“那是你活该！”顽月厉声呵斥。
“……”龙游低下头。
灵槐下，又是长久的沉默。
“若受害的是臣自己的女儿，那便算是臣的家事，臣怎样处置都可以。可牺牲的是净冶，臣与她和离多年……对于她，对于她的部族，臣必须给一个公道。”龙游语气平缓，他本不愿提及。
二十年前清泷出世，本该是高兴的。可净冶天尊突然执意与龙游和离，甚至想带走幼神清泷。
在顽月等人的努力下，幼神清泷被安排进孤神塾。
净冶回族重掌水族大权，同时尽心培养天界的空间筑造师，即便日理万机，也会抽空去看看小清泷。
小清泷神降之前，龙游甚至都没命心腹去替他看望过她。
她虽出生就是天庭公认的龙族公主，却生长得像是一个孤儿。
好不容易有天神愿意收她为徒，却是雪鹰族的王，虽被帝尊委以重任，却因太过忙碌给予不了她足够的照顾。
顽月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只好说出实情：“龙爱卿啊……你可真不愧是朕最看重信赖的大材。你的两个女儿，不提品性，个个都是惊世之材。依临，朕知道她，她是这千万年来，唯一能与朕打造的策天录有极好共鸣的生命。龙爱卿可不知朕有多需要依临这块良材美玉……”
“策天录？”这个名字一出，龙游便知道，净冶的仇，他报不了了。
“可谁能想到，她太过着急，竟在这个时候犯下如此大罪！”顽月恨铁不成钢，“朕已经决定了。她该受天罚，但这场天罚不会带走她的性命，反而会帮助她快速提升神力。朕会剥夺她的记忆，让她接管朕的策天录。朕还会在天庭各部设立策史司，任命她为策史司部首……”
顽月慷慨激昂介绍着自己的布置，龙游却只在意一点——他要剥夺依临的记忆。
“剥夺记忆”不同于“封印记忆”，对于一个天神来说，被剥夺记忆比死亡还要可怕。
“这不公平。”龙游清醒地了解，剥夺依临的记忆，对于所有人包括依临自己，都不公平。
“公平？”顽月笑了，他不以为然，“龙爱卿，统辖之术要的是平衡，绝非公平！”
“……”龙游看着顽月为他所谓的“御权之术”自傲，内心冒出无数谏言，但这些谏言都被所谓的“理智”压进肚子里，只换了无可奈何的一句：“是。”
“罢了，依临的事就这么定了。至于那个月华，龙爱卿自便吧。朕不管你私底下想做什么，明面上，不要轻易遭天庭诸神的口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