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召回地上的录光石，将其中最后的内容呈现到月华面前。
“龙王殿下，本尊此次传信，是要为万尘讨一个公道……”影像中，是净冶天尊面容，她的眼眶湿润，似乎是哭过。
“虚幻境是本尊打造的，说到底，其中阵法运转依靠的是本尊的幻境模型。就算被南宫与依临做了手脚，本尊也能感应到境中发生的一切……”净冶的声音是哽咽的，“她是我最爱的女儿啊。眼看着就要被别人害死了，我却没有办法救她……”
剩下的事，在场所有人都猜到了：净冶强行摧毁了幻境。
维持幻境的必要因素：阵法条件，也就是虚幻境模型、阵法内容、阵主灵力祝福。
而南宫与依临改动的只有也只能是阵法内容。这一部分最为重要，也最易被有心人利用祸害旁人。
这点净冶是知道的，她对此有所防备。但她没有想到，一向关心万尘安危的南宫听雨会钻这个空当下手。
在万尘生死关头，要摧毁虚幻境模型是不现实的——阵法内容的变化，让净冶分不清万尘的位置，贸然摧毁可能会直接要她的命。
只有取消阵主赋灵，幻境世界才会悄然崩塌，万尘才会返回龙城的四方试炼台。
留给净冶的时间并不多，这种灵力并不能在瞬息间取消。但也不是全无办法——若阵主陨落，她在世间各处的神力都会瞬间消散。
“这一步棋，依临下得太死。”净冶笑着感叹。
影像最后是净冶自戗的画面。
她是天庭最强大的空间筑造师，却死于自己设计筑造的虚幻境，令世人唏嘘，令诸神唏嘘。
“净冶天尊……”龙游对她的感情不同于夫妻之情，比起爱慕，他对她，最多的是钦佩，再然后就是愧疚，“为护龙族公主，以身殉职！”
语末，龙游低头闭目，为净冶默哀。身后的飓风，仰天长啸，阵阵声波，荡破长空，十万长翼暴风龙整齐得垂头闭目默哀。
月华没有这份心思，她急切地抓着龙游的手臂，苦苦哀求：“龙游……你杀了我吧！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你杀了我，替净冶报仇！求求你……求您……留依临一条生路吧……”
见龙游一直沉默不语，月华几乎是哭嚎着求他，跪在雪地，不停得向他磕头：“罪该万死的是我！依临她，她什么都不懂，是我教唆她做这些……我死了之后，您亲自教育她！她会改的！您怎么罚她都行，您留她一命吧……给她一次赔罪的机会……”
垣晳背过身去，他不想再看见她，看她在他们面前上演母女情深。
凛叹息道：“谁能给幻境里的万尘一次机会？谁能给龙王妃殿下一次机会？”
这些话也刺痛着龙游，他叹了又叹，最终将月华从地上拉起来，宽大的臂膀包裹住她。
“……穿得这样单薄，已经很冷了吧。”
“龙……游哥哥……”月华靠在龙游怀中微微发抖，感受着他胸怀的炽热。他温柔的话语拂过她颈间，竟让她有些神智不清了。
龙游将她抱上飓风的背，护在她身后：“我们先回家。”侧目对凛讪笑道，“今日让狼王殿下见了家丑，实在惭愧。感谢诸位对小女的关怀，她无恙。有缘再会！”
旋即，飓风伸展双翼，飞入长空，率着十万神兵，浩浩荡荡离开了魔域。
塔尔不忿道：“就这样原谅她了？”
凛意味深长道：“他方才说了，这是他们的家事。”
吉尔抹着化成冰沙的泪：“可死的是天界的一位天尊，就算月华没事，那个依临，总该受尽天罚偿命吧？”
“她们的下场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也不是我们有资格关心的……”凛无奈道，“不幸中的万幸，万尘无恙。”
塔尔心里的气始终无法平息，只能对着凛的胳膊一拳：“都怪你！那么放心把万尘交给她！”
几日后。
地下城里有一间没有设置光源的狭小房间。算作禁闭室，用来给犯错的族人反省过错。
塔尔端着一盘食物，在禁闭室门口来回踱步。
“大哥！”塔尔看见了凛眼前一亮，“二哥他几日不吃不喝，你劝劝他吧。”
凛点点头，走进禁闭室，悄悄关上房门。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光线。垣晳察觉到有人靠近浑身紧绷起来——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总能让他安心。
垣晳扑进他的怀中，涕泪横流：“哥——我错了……我错了……”
他明明提醒过他很多次，但他一直都偏执得选择相信她，如今才看透她如此恶毒的一面。
他一定让他很失望吧。
而凛抱着他，轻拂他的长发：“你没错，错的是那些带着恶意接近你的天神。她利用的是你的善良，善良是对的，你不该为自己的善良感到自责……”
“可是哥哥……我还很蠢呐……”垣晳这次没那么好忽悠了。
凛轻轻笑着：“没关系，哥哥聪明，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哥哥会一直陪着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
黑暗中，凛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得逞的笑意，令人心惊。
*
九霄天庭，龙王寝殿。
月华坐在珠光宝气的梳妆镜前，面如死灰。
几个侍女端着些锦衣珍馐候在一旁。
“姑娘，这些是殿下亲自吩咐奴婢们准备的。姑娘多少用一些吧，可以补充不少灵力呢……”
“我不该在这儿。”月华抬眼，望着她们手中的玉盘，十分忐忑，“我该去天庭死牢，我该下地狱……”
“姑娘……”侍女们面面相觑，私下感叹一句，不好继续相劝，只一动不动等在原地。
“殿下……”殿门外的侍卫蹲身行礼。
龙游步入殿中，径直走向月华。
“你如愿以偿了吗？”龙游看着她，面色沉重。
月华低着头，瑟瑟低语：“我……不该在这。”
龙游停在她身后：“转过身来。”
她侧身，面向龙游跪着。
他俯身，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面看他：“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他，他目光灼灼，似是仍在压着怒火。
“依临……她还活着吗？”她的眼神是绝望的。
“她当然活着。”龙游笑了笑，温柔却可怖，“这不是那位狼王许给你的承诺吗？”
月华浑身都在颤栗。
“别怕，她会活下来，你也会活得好好的，你们都没事。”龙游放开她，蹲下身，伸手抚摸她的脸，“毕竟，魔域狼主可是最守承诺的。”
月华僵硬地摇着头：“殿下……我怎么会和恶魔做交易呢？”
龙游一根手指靠在她的唇上：“嘘……
你没有这么聪明的头脑，我都知道。只不过这个结局，是那些家伙赏你的，你该谢谢他们。”龙游说着按住她的背将她揽入怀中。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静得只剩她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恍若时间从此停滞。
“殿下？”
“就这样……好不好……”龙游轻声呢喃，轻到听不出情绪。
月华又开始神志不清了，她分不清他的话到底哪些真哪些假。
她只觉得这样靠在他的怀中，很温暖，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