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指和黑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在村里，两人都有一股干劲，互相吸引，永不嫌弃。
这种吸引不是因为对方都有瑕疵的身体，而是两人都有一种韧劲，你越是鄙视我，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要做得越好。
三指也被鄙视嫌弃过，只因他的手，他爹就认为他以后是吃白饭的废物，常常见他不顺心。
直到三指长大些，总是跟在他爹身后，死劲地学他爹的手艺，老被他爹重揍，也不放弃，并且还学有所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此后，他爹的鄙视嫌弃少了，至少能像其他儿子一样对待他。
又过几年，黑妹和三指长大了。
黑妹成了村里嫁不出去的大龄姑娘。
而三指成了村里条件还行，姑娘们次之选择嫁人的目标，无他，大多姑娘还是比较介意三指的手。
直到一天，三指照常来找黑妹，悄悄地来。
“东边那家，上门来提亲，说要黑妹，给了二两银子下礼。”
“东边？老周家？”
“对啊，老周虽然子女多了些，但人家有本事，能看上黑妹，是她的福气。”
“那也行，黑妹也能干，过去也能照顾好小娃娃，不然就她那一张脸，我都怕要养她一辈子。”
刚到墙边，三指就听见了黑妹父母的谈话。
东边，老周家，子女多。
瞬间，三指就想到是谁了，那老周家和他爹一个德行，娶妻都不知道娶几次了。
“话说，三指那小子以前不是和黑妹很好吗？怎么不见他来娶黑妹？若是他来娶黑妹，可不只下礼二两银子。”
“她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三指来娶她？三指是有些点……但人家也是本事大的，要不是他的手，他家的门槛早就被媒婆踏破了。再说了，三指又不是没一个姑娘看不上的，村里还是有几个姑娘看好三指的。”
“不过是小时候喜欢一起玩，小孩玩闹和娶媳妇是两回事，三指又不傻。”
“要我是三指，有银钱，肯定要娶一个美娇娘，谁想天天看见黑妹那张脸。”
未等三指消耗完之前的话，又有几道声音传来，是黑妹的哥哥们。
三指嘴角紧抿，听完后，他悄悄地离开。
回去后，他一边注意着黑妹家的消息，脑子一边在胡思乱想。
想了许久，他脑子有些乱，却能在乱中，找出自己不想要什么。
他不想要黑妹嫁去老周家。
不想要，不想要。
没多少时间纠结和耽误，三指又悄悄地跑去找黑妹。
自从长大后，三指不想让村里的一些婆娘们乱嚼舌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平时他和黑妹见面，也就像村里人一样，问候几声长辈就客套过去了。
若两人有什么事了，就悄悄见面仔细谈。
这次见面，两人一如既往，在山里的一个石洞见面。
这石洞，不在山的深处，在山外围处，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
是两人小时候一起上山发现的。
越长大，黑妹要上山的次数就越多，家里大多的劳务都在她身上。
上山摘野菜，采蘑菇，拾碎柴都是她。
曾经黑妹家中的大哥读书，全家供举，最后实在前进无望，才停下了供举大哥求学之路。
“三指哥。”见到三指，黑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背着背篓走进了洞里。
在洞口等待许久，三指见到她，便侧身让她进来，“先进来。”
此石洞通三面，像是给一座大山打了一个三通耳洞。
两人往里走，走到里面点，轻车熟路地摸着石洞里的墙壁，又往上攀爬。
直到两人爬上山壁上的洞口才停止，两人在洞口处歇下排排坐好，从这里一眼就能望尽整个村落。
“三指哥，你有什么事？”黑妹先开口询问，她伸手摸了摸洞口处山壁上的刻字。
这些字，是她和三指一起刻的。
小时候，大哥一回家，她就常去旁敲侧击地学字。
大哥虽然厌烦她，却常被她激得自傲地教上一两回。
而三指经常去镇上，常与那些巷子的老人家谈得来，又加上他爹早年学东西学得杂，也认得几个字，三指所认得字比她多，每次来也会教她。
这里，常是两人交流识字的回忆。
“我听见……他们说要你嫁给老周，就是东边的那个老周。”三指迟钝了一下，一时不好怎么开口。
他没有客套的称呼黑妹的父母。
他知道，黑妹不喜欢她的父母。
每次来这，他都不会像以往在村里时，客套的称呼什么伯什么叔的。
黑妹听到这话，微愣一下，苦笑道：“对，他们在商量了，大概会定下。”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也没期待自己会嫁人。
她这张脸，实在不讨喜，连她的父母哥哥姐姐们也十分嫌弃。
当年她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故意扔到河里溺死，那时，一位贵夫人路过，以为她是落水，救了她回来，还嘱咐她的父母好好照料，这才有了她磕磕绊绊的长大。
这些真相，还是她偷偷听到父母夜里抱怨时说的。
苦笑完后，黑妹继续说道：“我也没想到我能嫁出去。那个老周，我不想嫁，我打算逃家，到时，三指哥，能不能帮一下我？”
听到这话，三指有些诧异地看向黑妹，“逃家？”
“嗯。他们不会听我意愿的，我只能跑了。”黑妹长叹一口气，跑出去怎么活呢，那就看着办吧。
至少比在老周家过得好吧。
老周家死了多少媳妇了，这些大家都知道，但凡心疼点自家姑娘的都不会嫁给他。
只有不心疼自家姑娘，或者想尽快脱手累赘，才无所谓。
黑妹不是唯一，只是恰好是其中之一。
对此，黑妹也没太多怨恨，毕竟她早就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三指眉头紧皱，他脑子回想起巷子老人们的唠嗑，想起老人们说孤女谁谁，又谁谁生活凄惨无比等等。
“只能这样吗？”三指不甘继续问道。
黑妹点了点脑袋，仰头遥望着远处的山，“嗯，只能这样了。”
她逃家后，也意味着，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她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三指哥了。
此时，黑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眶泛着泪光，眨了眨眼睛，泪光又消了下去，就像以往一样，总能把难受的事不留痕迹地轻轻咽下。
沉默了许久，两人耳畔划过山间的风声，虫鸣鸟声。
一句很轻的话，认真询问着：“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三指突然出言。
黑妹心中一惊，诧异地侧头看向他，满脸震惊，她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是从没有过嫁人的想法。
但三指不同，三指有自己期许的娘子模样。
而她从小就当三指是好友皆哥哥。三指从小也当她是好友皆妹妹。
三指也侧头，双眼盯看着黑妹，再次说道：“你嫁给我，你看可以不？”
黑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时有些不太理解三指突如其来的想法，说道：“三指哥，你没必要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你不是喜欢镇上那些读书人家模样的女孩子吗？真嫁给你，就是断了你的梦想。”
“以前我就说过，如果以后有缘，我能有好去处，就不必有这种烦恼，可惜不好的事它来得太快。”
原本是想攒攒钱财，自己以后出去开个店，就算不嫁人，应该也能过得好。
她可会打络子了，还会绣花，能干活，还能上山不畏深林，至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
三指摇了摇头，推翻了黑妹的话，“黑妹，我早和你说过，你的想法太像天上的云了，碰不到的。”
“我…我的确想娶个读书人家模样的女孩，可我仔细想了想，我不想你嫁去老周家，也不想你一个人颠沛流离。”
“我曾经没想过把你当做是未来的娘子，可我也不讨厌你。仔细想想，如果以后一辈子能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也……也蛮好的。”
说着说着，三指小麦色的脸上，飘起一抹红。
黑妹见状，指着三指的脸，微微笑道：“哈哈，三指哥你害羞了。”
“别闹，没…没和你开玩笑，你好好想想。”三指拍下了她的手指。
黑妹仰头看看远山又看看天，认真想了一会，“三指哥，想想以后如果和你一起生活，我不讨厌，想想还不错。可我好像没……村里那些要嫁人姑娘的欣喜……”
“就是见到自己夫君的那种欣喜……我好像没有嘞，连害羞我都没有，三指哥你确定还要娶我吗？”
黑妹一本正经地问。
三指仔细地瞧了瞧黑妹，在她的脸上确实没瞧出任何羞怯，比起黑妹的镇定平常，他自己的心却有些跳得快了一些。
“要。”三指确定道，“那这样，我们就定了？”
闻言，黑妹沉默了一下，“你都没啥问题，那我也没问题，定了。”
“那行，我马上去你家提亲，趁他们还没完全定下，不能让老周家抢先了。”说着，三指急匆匆下了洞口。
每次离开，都是有一人先走，后再慢慢离开另一个人，这样就不会被村里人撞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黑妹对着下洞的人嘱咐道：“下礼你就下比二两银子多一点点就行了，不要太多，老周家就二两银子。”
下得再多，他们都会吞掉，又不会给她。
“好嘞。”黑暗的洞道里传来开心的回音。
两人的婚姻大事，就这么简单的决定了，没有太多曲折，也不像巷子里老人们唠嗑中话本里写的感天动地，才子佳人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