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从文出列,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掷地有声道,“且每年还有额外的恩赏......可据兵部所得的公文中,有中都下级军官言,驸马克扣军饷,私吞军粮!”
“嘶....”
殿中,顿时又满是倒吸冷气之声。
这是往死里弹呀?
郭镇身为驸马,又是武定侯长子,皇上大诰之中的亲戚之家,你这么往死里弹劾?
“还有!”
范从文又道,“而且臣查看了中都留守的兵册,上有八百多名丁缺......”说着,他抬头道,“军中,有逃兵!”
啪!
朱允熥一拍桌子,“给孤查!详查!”
~~~
“累!真累!”
群臣退下之后,朱允熥慵懒的躺在躺椅上,用力的揉着太阳穴。
每日都是这么劳心劳力,他格外的怀念高氏那可以揉捏他肩膀的纤纤玉指。
“王八耻...”
“奴婢在!”王八耻一溜烟的从外进来,跪在地上揉着朱允熥的肩膀,“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高氏那边你去看了没有?”朱允熥闭着眼说道。
“去了!”
王八耻笑道,“奴婢先给主子道喜,高贵人那边一切都好,太医每日都去问诊,说看卖相怕是个皇子....”
“哟!”
说着,他赶紧改口,且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低声道,“您瞧奴婢这张嘴,总是往外冒胡话......”
“呵呵呵!”朱允熥不以为意,“胡话有时候也是实话!”
“不单是奴婢去了!”
王八耻又道,“惠妃娘娘那也派了女官和嬷嬷,昨儿奴婢去的时候,正遇上惠妃娘娘跟高贵人说话.....”
“说什么了?”朱允熥抬手,拿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
“呃....”
王八耻欲言又止,看看朱允熥的脸色,“高贵人哭了!”
“嗯?”顿时,朱允熥变色。
“她跟惠妃娘娘说,倒不盼着是个儿子!”
王八耻继续道,“说是盼着是个小闺女就行!”
“为何?”朱允熥皱眉道。
“因....”王八耻低头,带着几分畏惧说道,“因高贵人那边怕,是个男孩的话,宫里就抱进宫中,他们母子永别。”
朱允熥忽然坐起身,“惠妃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说,就说...让高贵人好生养胎!”
蹭!
朱允熥起身,背着手有些烦躁的来回踱步。
“怪不得!”
他皱眉低声道,“前几日一连给孤这边送了三个女官过来!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未婚先育不是什么大事,待高氏若是真生了儿子,抱进宫里就说是朱允熥身边的女官生的,一招瞒天过海,他朱允熥就有了合理合法的庶长子了。
可以说郭惠妃的用心,绝对良苦,而且顺理成章。
“不对!”
朱允熥又摇头,心中暗道,“惠妃娘娘是想不出这样的计策了,定是皇爷爷那边的主意!”
想到此处,他带着几分颓然坐下。
其实这样的安排对他而言是好事,但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不高兴,甚至还有些隐忧。
那未曾出世的孩子,在宫里能活多久?
他自小就是别人的眼中钉,如何能不明白,若那孩子真是他的庶长子,将来也定然是别人的眼中钉。所以一时间,他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竟产生了几分同命相怜的感情。
他们都是,没娘的孩子!
“得想个办法,让高氏进宫来!”朱允熥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
突然,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发现王八耻的脸上带着几分异色。
“狗东西,有话就说!”朱允熥张口道。
“呃....”王八耻低头,“奴婢...奴婢是太监,宫里的规矩,奴婢不能多....”
“不说我让人撵你出去!”
朱允熥怒道,“在孤面前你还藏着掖着...有什么鬼主意,讲出来!!”
“是!”
王八耻谄媚的笑笑,“其实,奴婢是昨儿出宫的时候,开了个小差儿,去看了话本剧!说的是....宋朝有个刘皇后!”
“刘皇后?”
朱允熥皱眉,“让宋徽宗吓死那个....?”说着,他一拍额头,“阿,不是那个,是刘娥!”
这个刘皇后,是宋真宗赵恒的第三任皇后。也就是民间话本,狸猫换太子的主角。
她歌女出身,嫁了人。而后丈夫又把她卖掉,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当时还是韩王的赵恒的视线之中,成为赵恒的枕边人。
虽后来刘娥被宋太宗逐出王府,但赵恒依旧把他安置在亲近大臣的家中。待日后太宗驾崩,赵娥正式进入皇宫,成为宋真宗赵恒的嫔妃。
“呵!”
忽然,朱允熥一笑,看向王八耻,“你个狗东西,有些歪才!”
“奴婢....奴婢就知道忠心主子您!”
~
啪!
与此同时,甘州肃镇总兵行署。
李景隆面前,一只名贵的花瓶被气愤之下的肃王朱楧猛的一扫,跌落在地变成碎片。
“啧...您说话就说话!”
李景隆有些肉疼,“咋臣家里的东西干什么?”
“回头给您补几件好的!”
朱楧抱歉,但脸上怒意不减,“父皇也不管管?御史都查到孤的头上了!孤这肃王,是大明藩王之中最穷的。若不是您帮衬着,护军都凑不全!”
“好不容易凑齐了护军,名下的土地都还没拨付!”
“可所谓的甘肃道御史,就开始查孤名下是否占了民田?”
“军兵是否齐装满员?”
“还有,咱们肃镇,经过你这几年呕心沥血才有今日的大好局面。哦,以前穷的时候他们不来,现在刚有好日子他们就来,这不是胡闹吗?”
“王爷!”
李景隆依旧端着坐,开口道,“臣都没说什么,您急什么,咱们君臣没有不可对外人言的事,让他们查去!”
“咱俩是好心肠,不会多想!可其他人呢!查完了咱们,是不是三哥,是不是四哥?”
朱楧皱眉,“是不是天下各行省?胡闹,简直胡闹!”
这时,李景隆忽有些诧异。
朱楧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稳当憨厚的孩子,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而且他口中连连说着胡闹,显然是对东宫那边这次的举动,颇为不满。
“其实查查也没什么,大明开国至今近三十年!”
“各地都司权大于布政司衙门,利大于弊!”
李景隆开口道,“东宫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您这话就是糊弄小孩了!”
朱楧看着李景隆正色道,“我大明的军制确实有待商榷,可治军不能用查文官那一套来!”
这话,瞬间让李景隆对朱楧,刮目相看。
“治兵然后可以息兵,讲武然后可以偃武!”
朱楧正色道,“我大明一统天下的时候,各地什么样?都是亡命徒,流民,活不下的百姓!”
“将他们编入军伍,给口饭吃,让他们屯田让他们安定下来!”
“治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治理百姓!”
“我大明在册官兵二百七十万,其实就是二百多万被朝廷安抚的流民百姓!”
说着,他突然转身,“不行,孤得给父皇上奏折....”
“不行!”李景隆起身道,“王爷,您要这么做,可把东宫给得罪...”
“我不怕!”
朱楧转身,正色道,“朱家的江山,不能这么乱来。凡事都要缓和着....操之过急的背后,就是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