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闭合的震颤还没消,我便闻到了陈腐的香火味——像极了老家祠堂里积了百年的檀灰,混着潮湿的石屑气往鼻腔里钻。
温尘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后颈,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乌木簪,指节发白。
\"小心脚下。\"他的声音比门外时更沉,玄色广袖扫过墙面的瞬间,石壁上的阵法图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被惊醒的活物。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纹路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某种闪着荧光的矿石粉画的,每道线条都流转着微弱的灵力,\"这是锁灵阵的残章。
能在遗迹入口布这种阵的,至少是渡劫期的老怪物。\"
紫菱的绣春刀在鞘中轻鸣,她凑过来时发间的银铃叮了一声:\"萧仙子,你闻没闻到...有点甜?\"我抽了抽鼻子,果然在香火味底下浮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新鲜血液混着蜜。
青风长老怀里的阿竹突然打了个喷嚏,镜光晃了晃,把那甜腥气挡开些——这老神仙的护镜倒是越来越灵了。
转过三道回廊,密室的门是块半人高的青玉,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纹。
温尘的剑挑开蛛丝时,我听见\"咔\"的轻响,门内突然涌出浓郁的灵气,撞得人眼眶发酸。
\"灵晶石!\"紫菱的刀鞘磕在我胳膊上,声音都带了颤。
那东西悬在密室中央,有磨盘大小,表面流转着银河似的光带,每道光纹里都裹着细碎的星芒。
我喉咙发紧——上回在万宝阁见过拇指大的灵晶,能换十座中型灵脉,眼前这颗...够养活整个苍梧洲百年。
可我没敢往前凑。
血煞那句\"能要你们命的东西可多着呢\"还在耳边响,我盯着灵晶石下方的地面,果然看见浅灰色的纹路在石砖上若隐若现——是封印阵的轮廓,那些甜腥气正是从阵眼位置飘出来的。
\"这是某位远古大能的修炼之所。\"温尘不知何时站到了我左侧,他的剑气凝成半透明的屏障,把我们和灵晶石隔开两丈远,\"但灵晶不该这么暴露。\"他话音未落,密室四角突然窜起黑雾,像被风吹散的墨汁,眨眼间聚成个人形。
\"此物归我所有。\"
声音像冰碴子砸在石板上,我抬头时,正撞进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来者穿玄铁鳞甲,手持黑色长枪,枪尖滴着暗紫色的血——不是人血的腥,是妖兽内丹碎裂时的腐臭。
他周身黑雾里裹着碎骨和残甲,我认得其中半片金鳞,和血煞召来的黑鳞巨手纹路一模一样。
\"墨渊。\"温尘的剑完全出鞘了,剑鸣声里带着杀意,\"你追了我们三千里,就为这颗灵晶?\"
墨渊的枪尖指向温尘,黑雾突然凝成锁链缠向我们脚腕:\"仙尊大人明知故问。\"他扫过我时,瞳孔缩成细线,\"这小丫头身上有清微宫的玉牌...难怪能破了血煞的困灵阵。\"
我后背发凉——他怎么知道玉牌的事?
空灵仙人突然咳了一声,我余光瞥见他退到了密室右角,袖子里的手正对着墙缝比着诀。
那墙缝里嵌着块拇指大的青玉,和我掌心的蓝纹玉牌纹路如出一辙。
\"紫菱。\"我压低声音,用鞋尖点了点地面的封印阵,又飞快瞥向墙角的青玉,\"阵眼在那。\"
紫菱的眼睛亮了亮,她把绣春刀往我手里一塞,发间银铃震得急响:\"萧仙子帮我挡半息。\"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像条滑溜的鱼,贴着温尘的剑气屏障溜向墙角。
墨渊的锁链擦着她发尾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找死!\"墨渊的枪尖爆出紫芒,我慌忙举起绣春刀去挡,刀刃却被黑雾腐蚀出个豁口。
温尘的剑横在我面前,剑气与黑雾相撞的瞬间,整个密室都震了震,灵晶石的光纹突然暴涨,把封印阵照得纤毫毕现。
我看见紫菱的指尖按上墙角的青玉,她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那是她娘临终前编的,说能挡灾。
青玉突然泛起蓝光,地面的封印阵开始逆转,甜腥气变成了刺喉的焦糊味。
\"敢动我的东西?\"墨渊的声音变了,像两个人同时开口,黑雾里浮出张女人的脸,和血煞玉牌里的魂魄一模一样。
他的枪尖突然指向温尘心口,枪杆上的玄铁鳞片\"咔咔\"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蛇。
温尘的剑划出银色弧光,剑气割开黑雾的刹那,我看见他眼底燃着幽蓝的火——那是他动真格的征兆。
灵晶石的光纹开始紊乱,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封印阵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紫菱突然喊了声:\"萧仙子!\"我转头时,她正把青玉往怀里塞,青玉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纹,\"这是启动禁制的钥匙!\"
墨渊的枪尖离温尘的胸口只剩三寸,黑雾里的女人脸发出尖啸,我听见灵晶石内部传来碎裂声——糟了,封印要破了。
温尘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剑气裹着我往后退了三步,玄色广袖被枪尖划破道口子,露出底下泛着青的皮肤。
\"瑶瑶。\"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带着紫菱和阿竹退到门后。\"
我攥紧绣春刀的手在抖,可喉咙里却泛起股热辣辣的劲儿——血煞说的\"要命的东西\",怕是要来了。
墨渊的枪杆上,黑蛇正吐着信子往温尘剑上缠,灵晶石的光纹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地面的封印阵彻底裂开,露出底下翻涌的黑浆。
紫菱拽了拽我衣袖,她掌心全是汗:\"萧仙子,那黑浆...像极了蚀魂兽的血。\"
蚀魂兽?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是专吃修士魂魄的上古凶兽,被封印时要用活人血祭。
怪不得血煞玉牌里有女人的脸,怪不得封印阵里有甜腥气...
墨渊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女人的尖啸,震得灵晶石嗡嗡作响:\"仙尊大人,你说这灵晶里,封的是蚀魂兽的丹,还是那位大能的魄?\"
温尘的剑在他掌心转了个花,剑气凝成的屏障突然扩大,把我和紫菱护在中央。
他望着灵晶石的眼神沉得像深渊,我知道那是他在快速推算——以他的修为,应该已经猜到了。
\"退。\"他突然推了我一把,玄色广袖扫过我手背时,塞给我颗泛着冷光的珠子,\"捏碎它,能护你们半柱香。\"
我还没来得及问,墨渊的枪尖已经刺穿了温尘的剑气屏障,黑雾裹着紫芒扑面而来。
温尘的剑迎了上去,金属相撞的轰鸣里,我听见灵晶石彻底碎裂的脆响——
有什么东西,从黑浆里爬出来了。
灵晶石碎裂的脆响混着蚀魂兽爬动的黏腻声响,在密室里炸成一片。
我喉咙发紧——那东西从黑浆里抬起头时,我看清了它的轮廓:八只眼睛在腐肉里泛着幽绿,利齿间挂着半块染血的玉牌,正是血煞之前贴身戴着的那枚。
\"温尘!\"我喊他的名字时带着颤音,手心里还攥着他塞来的护命珠。
他的剑气正与墨渊的黑雾纠缠,玄色广袖被撕成碎条,露出的小臂上布满血痕,却仍将剑尖死死抵住墨渊的枪杆。
听见我唤他,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底的幽蓝火焰烧得更烈,像是在说\"按计划来\"。
计划?
我猛地想起方才紫菱塞给我的青玉——那是启动禁制的钥匙。
灵晶石下方的封印阵虽崩了,但墙角的青玉阵眼还亮着幽光。
我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漫开,脑子突然清明:墨渊要的是灵晶里的东西,温尘拖住他,我得趁机解开最后一道锁灵阵,让灵晶彻底脱离封印!
蚀魂兽的腥风刮过后颈,我攥紧乌木簪往地上一撑,整个人贴着墙根往控制台窜。
紫菱不知何时摸到了我身侧,绣春刀挽了个刀花替我挡开一道黑雾:\"萧仙子,阵眼在第三块砖下!\"她话音未落,左肩便被蚀魂兽的利爪划开道口子,鲜血溅在青玉上,那石头突然泛起刺目的白光。
\"紫菱!\"我扑过去拽她,却被她反手一推。
她咬着牙把染血的青玉塞进我手心:\"我娘说红绳能挡灾,你信我!\"她腕上的红绳果然泛起微光,蚀魂兽的爪子擦着她耳尖划过,在墙上抓出五道深痕。
我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青玉抵在掌心发烫——这是清微宫秘传的锁灵印,我在古籍里见过图录!
控制台是块凹陷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九枚旋转的符印。
我指尖发颤,将青玉按进中央的凹槽,灵力顺着玉纹往里灌。
符印突然开始倒转,第一枚\"生\"纹亮了,第二枚\"死\"纹却卡住不动。
蚀魂兽的嘶吼震得石板开裂,我听见温尘闷哼一声,抬眼看见他胸口被墨渊的枪尖挑开道血口,玄色衣料浸成暗红。
\"不能停!\"我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死\"纹上。
符印突然转得飞快,第三枚\"破\"、第四枚\"立\"......第八枚\"灭\"亮起时,灵晶石的光纹猛地收缩,像被抽干了所有灵力。
最后一枚\"空\"纹在我掌心灼出烙印,整座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石屑劈里啪啦往下掉。
\"成了!\"我尖叫出声。
灵晶石脱离了封印,悬浮在半空的光带彻底消散,露出里面裹着的半块残魂——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眉心一点朱砂,正是古籍里记载的那位陨落的远古大能。
墨渊的黑雾突然溃散,他望着残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可能!
你怎么会解清微宫的锁灵印?\"
\"因为我是清微宫的人。\"我喘着粗气站起来,乌木簪上的灵力嗡鸣。
温尘的剑趁机刺穿了墨渊的左肩,黑雾里爆出一声痛吼。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血煞的身影突然从密室角落窜出,他的手已经按在了灵晶石上:\"小娘皮,这东西归老子——\"
\"滚!\"墨渊的枪杆横扫而出,血煞像片枯叶被抽飞,撞在墙上又摔下来,嘴角淌着黑血。
我趁机抬手结印,灵力如游龙般缠上灵晶石。
储物戒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灵晶石\"咻\"地钻进戒中,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这东西的灵力太磅礴,差点撑爆我的经脉。
\"走!\"温尘的声音带着血沫,他扯住我手腕就往门外跑。
紫菱捂着左肩跟在后面,青风长老的护镜泛起金光,替我们挡开蚀魂兽的追击。
空灵仙人不知何时摸到了队伍最前面,他的道袍被烧出几个洞,却仍有条不紊地掐着避障诀:\"快!
门轴要断了!\"
我们冲出光门的刹那,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我回头望了一眼——整座遗迹正在坍塌,巨石滚落的声响里,墨渊的身影浮现在烟尘中。
他捂着左肩的伤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萧瑶,你以为抢了灵晶就赢了?
清微宫的秘密,才刚刚掀开一角。\"话音未落,他便被埋进了碎石里,只余黑雾散在空气里,带着腐臭的腥。
紫菱瘫坐在地上,染红的帕子掉在脚边:\"这就完了?\"青风长老的阿竹从他怀里探出头,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胡须,镜光却始终照着我们身后——它还在警惕。
温尘扯下衣角替我包扎掌心的伤口,他的手指冰凉:\"没完。
墨渊背后有更厉害的主使,灵晶里的残魂......\"他顿了顿,抬头看向远处层叠的青山,\"找处灵气充沛的地方休整。
有些事,得从长计议。\"
我望着被烟尘染灰的天空,突然想起清微宫典籍里的一句话:\"锁灵阵开,秘钥现;秘钥现,劫数起。\"风卷着碎石擦过耳畔,我攥紧储物戒,里面灵晶石的灵力还在翻涌。
或许,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