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李承乾方才起身,不用早朝的日子只需几日便已养成了习惯。
如今的陛下,自然是睡到自然醒,正所谓由俭入奢易,赖床这个属性,李承乾悟性颇高。
前院的小广场清洗得纤尘不染,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并非摆上几盆菊花就能遮掩住的。
菊花的幽香掺杂着那种铁锈般的血腥味,愈发让人不适。
崔府的活儿做的也忒糙,石板缝隙的黑中泛红的印记都不说拿着铁钩子挂掉,真真是煞风景。
李承乾只是溜达了一圈,便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厨房,涎着脸对着胖大厨娘谄笑道:“哎呀呀,崔娘子,今早都有什么好吃食?昨夜的叉烧和烧鹅便很合朕的口味。”
厨娘倒也算不得惶恐,此人去年还一直都在长安经纬苑大厨房坐第二把交椅。
与李承乾自然是老相识,互相之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当然,这一点和李承乾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只怕历数百代,单论随和这一点,他至少能名列前五。
崔娘子有些为难:“陛下呀,大早上吃这么油腻的吃食,怕是不好克化吧?”
“无妨,无妨,朕就喜欢一口你崔府的肉食,快快快,别藏着掖着,给朕呈上来。”
崔娘子越发为难:“陛下想吃的东西,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可是……
可是,您说的这两样,肯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吃食。
莫说烧鹅,便是叉烧肉也得腌制至少六个时辰,方才可以烤制哩。”
李承乾一点不着恼,呵呵笑道:“昨夜崔娘子可是做了不少,朕可没看漏眼,想必你这里必有剩余,拿出来便是。”
“陛下说笑了,昨夜宴罢,剩余的吃食都分给护院、仆婢了,哪还能剩下给贵人吃?
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休要胡言,朕都不计较,你还矫情个什么?”
“没有啊。”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李承乾顿时虎着脸吓唬道:“你要饿着朕吗?朕若吃不到,这便闯到后院,躺在崔尧门口大喊清河崔氏苛待朕了啊!”
崔娘子也慌了神:“别啊,这么点事不至于,不至于。
奴家这里又不是没有吃食,您看您是来点馒头、煎饼、还是胡饼?
奴家这的馒头还是不错的,有酱肉馅儿,也有鲜肉馅儿的,若是陛下不喜猪肉,便是羊肉、鹿肉也都有的。
若是还想尝鲜,牛肉馅儿的也不是拿不出来。”
李承乾只是不依:“朕不管,朕就要吃叉烧!”
无赖的样子唬得厨娘一阵心慌,半晌才从灶台后边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恹恹地说道:“莫急,莫急,奴家这里还有一些,乃是昨夜烤坏了,本打算下了值,给我那小儿子送去,也好填填肚子。
陛下若是不嫌弃是隔夜事,也不嫌弃这品相……”
“拿来吧你,早就闻到味了,偏生兜兜转转,好不爽利。”
说罢,一口就吞了一大块。
“慢些,慢些,别噎着了,皇宫大内什么没有,却与老妇抢这一口吃食,唉。”
李承乾不言语,只是一味干饭。
这纸包里的叉烧色泽红润,外酥里嫩,外皮焦香的恰到好处,哪是什么烤坏了的次品?
崔府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老实人,李承乾早有领教。
这边厢,李承乾正吃着满嘴油,便见的崔尧推门而入,张口便道:“崔婶,给某家留的叉烧呢?正好有些饿了。”
崔娘子无奈的看着崔尧,眼神直往身边瞟去。
李承乾戏谑的说道:“倒也不曾得知,你崔尧的母上大人,竟是隐藏在厨房灶台之间,大隐隐于市啊,了不得。”
“什么跟什么?”崔尧一头雾水,见李承乾夺了他的吃食,却也不在意,顺手掀开一个笼屉,掏出一屉包子就吃了起来。
转身之际,还从李承乾手里夺了一大块叉烧。
“你也刚起床?”李承乾有些不满口中食被夺,但也没说什么,反而问起旁的。
“怎么可能?卷宗都审过一遍了,老褚老许也都审阅过了,也就你早上不在。”
“胡说,朕的爱妃也还没起呢,朕安慰了半夜哩。”
李承乾得意的挺挺腰子,好似在等人夸他。
崔尧鄙视的看着他:“临走前,孙老神仙怎么嘱咐的?禁欲一个月,这才十五天吧?你不懂事,某家姐姐能不懂事?
她还用你安慰?你忘了昨夜那两个番女是谁亲手剁的?这种不符合逻辑的玩笑,你觉得我会信?”
李承乾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莫要随意打听宫闱之事,你僭越了。”
“谁打听啦?你肾虚的事,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李承乾顿时紧张起来:“啊?他们如何得知的?”
“我问你,孙老神仙给你配得药,缺了哪一味药材?又是谁给补上的?”
“虎鞭呐,程爱卿家中恰好就有啊。”
“对啊,程老妖精知道了,满朝文武又岂能不知?”
……
……
李承乾挽尊失败,遂丝滑的转移了话题:“你那边卷宗是个什么结果?”
崔尧轻轻放过,便答道:“此事乃蓄谋已久,但不是主要针对这次的事件。
发端便是魏王李泰于永徽二年发布的招商令。”
“死胖子,就知道这里面有他的事,怎的?他与李恪合谋?”
崔尧摇头:“没有,死胖子哪有这闲工夫,这几年不一直蹲在相州研究甲骨么,除了随我趟了一回辽东,就没离开过相州半步。
洛阳的事,他根本没管。”
李承乾狐疑道:“那便是你二哥做的?你莫忘了,你我刚入城的时候,险些被你二哥的狗腿子强行招商。”
崔尧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嘴里的包子皮屑甩了李承乾一脸。
“怎么可能,我二哥今年才上任。”
“那就是上一任长史,是谁?把他抓了!”
“抓不了。”
“呀呵,还有朕抓不了的人?”
“这会应该快周岁了,你抓他作甚?”
“何意?”
“意思就是上一任的长史死在了任上,高寿七十有五,我二哥是临时赴任。”
“死胖子就这么滑不溜手?”
“欸欸欸,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岳父什么。”
“欸~~怎么会,那可是朕的亲兄弟。”
“你们这一支姓李的,比较克亲兄弟。”
“你敢诽谤先皇?”
“你不要对号入座好不好,这样显的心虚。”
李承乾作罢,遂又言道:“城里的刺客都肃清了?”
“差不多吧,我大哥一夜未归,麒麟卫也星夜入城,搅扰了半夜。
不拘是几处刺客窝点,便是城内有私藏火器的,也揪出来五十一杆,子药一千三百余发。”
李承乾听得面色发白:“竟有这般多?如此我大唐岂不是危机四伏?”
崔尧摊摊手,叹道:“所以,平民火器禁令,现在真的是一个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