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营东十二里,一队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与身后的将军山融为了一体,上了嚼子的战马不安分的晃动着脑袋、捣着蹄子。
乐亭营操守金士麟坐在马上向西看去,三屯营城内的火光与烟柱即便隔着十余里仍清晰可辨,而近处五六里开外的诸庙,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闪动的火光当中夹杂着纷乱的人影。
正打量间,几声老鸹声响起,金士麟转过头看向了那边。
虽然这这几声看似寻常,但里面却暗含着节奏。
这是与去探营哨探所约定的敌我识别信号。
等这边也叫了几声做回应以后,清冷的月光底下,一个人影沿着河道快速地跑了过来,待到近前他在金士麟面前躬身抱拳道:“报操守知道,奴贼中军正盘踞在龙王庙。”
金士麟点了点头:“鞑子的中军还剩下多少人马?”
那哨探摇了摇头:“具体多少人马,我等还未探明。鞑子在二里外放了明暗哨,为了防止其发现,我们几个不敢再探,在外围潜伏了下来。”
听到这里金士麟明白了,眼前的探子应该是回来请命的。
思考了一阵,金士麟冷静地道:“绕开那几个明暗哨卡,继续往里探,如果被鞑子发现,就往南边撤,务必不要让他发现我们的骑队!”
“是!”
哨探抱拳应了一声,又依托河沟、石募等做遮掩,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
“操守,咱们还等什么?!”
苏日格拧起了眉头对着金士麟问道:“大人和弟兄们正在城内与鞑子拼死拼活,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不太能看清苏日格的面庞,但金士麟能够感受到苏日格语气当中浓浓的焦躁之气。
金士麟看着北边飘来的一抹乌云,淡淡地道:“再等等。”
苏日格赌气似地冷哼了一声,但这里一切都以金士麟为主,他也没什么办法。
同样,正处于战事当中,金士麟也不想与苏日格这个半大小子去计较。
似乎感受到了苏日格的情绪,金士麟胯下的战马也不安分地捣着蹄子,金士麟轻轻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
在成为了乐亭营的操守官以后,金士麟一直主抓乐亭营的操训和军纪等事宜,在韩林几次的率队出征当中,他都作为营内的留守,看管乐亭营大营。
作为韩林副手佐贰,他的权力越来越大,但是也好像越来越远离前线,已经差不多快忘了血与火的味道。
然而这些其实都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就是如同当初在锦州那般,策马陷阵,斩鞑杀奴,现在金士麟终于又重新回到了最熟悉的模式。
如果说整个乐亭营谁与鞑子的仇怨最深,那恐怕非他莫属,自己的父兄死在了鞑子的手里,伯父赵率教同样在中了鞑子的埋伏而殉国。
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其实他心中的怒火也正在灼烧,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要再等等。
在城中放火,是韩林、郭骡儿和他的一起商议过后的主意,通过放火,一步一步地引诱多尔衮投入兵力,而他作为奇兵绕后袭营。
这里面是一环套着一环,不能有失。
而眼下鞑子攻城的势头虽利,但他们偷营还不是时候。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之前的那个哨探再次来报,说鞑子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倾巢出动,如今中军正是兵力空虚的时刻。
金士麟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不要燃火把,记住一定要留着马力,等近敌时再冲锋。”
金士麟吩咐了一句,拨马率先冲着龙王庙的方向缓进。
他们也不需要举火把,那片灯火通明的建筑,就足以为他们作指引。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向前。
他们在马蹄上都裹了棉布,虽然不至于一点声息都没有,但在远处的剧烈的炮声和铳声当中,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
韩林脸色铁青的看着小东门的那处缺口,他没想到多尔衮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都是在明修栈道,实则在暗度陈仓。
已经有女真人正在从小东门的缺口处冲入,与还在有些发懵的守军进行交战,将守军杀得节节败退以后,这些女真人并不追击,反而又退回缺口处。
韩林明白这群女真人是想占住这个缺口,等待后续的援军到达。
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大喊声,绝大多数的战兵都在城墙上,而在城内的多数是民夫,只有少部分换下来休息的守军。
如果说依托于弓弩、鸟铳、火炮等远程武器,背倚城墙与鞑子交战还好,但一旦与鞑子短兵相接,人心里的恐惧就被无限放大,又缺乏军官的统一调度,分散作战的几股守军,在冲击了两次以后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不得不又退了回来。
在急调北门的张孝儿以后,韩林又吩咐从西面和南面各调人手来协防,韩林特意嘱咐要选精兵。
然而这些人手还要等一会才能到达。
韩林想了想,对着身旁的李柱道:“移旗!”
正在派遣亲兵准备严防死守鼓楼的李柱微微一愣:“去……去哪儿?”
“去小东门。”
在金士麟将人手带走以后,韩林的手里还有亲兵司的五十多人以及中军直属骑兵大概百五十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人手了。
李柱一听就急了:“大人不可犯险!等张把总和南城、西城的人到了,咱们就能将鞑子给赶出去!”
韩林指着已经开始往城内涌的部分鞑子,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咱们离得最近,而且被挖破城墙,现在人心惶惶,正是要提振士气的时候,我要告诉三屯营内丁每个战兵、每个民夫、每个百姓,乐亭营的守备不是孬种,老子也能在与鞑子交战的第一线!”
他又咬着牙对着李柱吩咐:“柱子,你再派人去收拢城内到处乱跑的民夫,叫他们在四处垒胸垒!告诉他们莫怕,老子就顶在他们的前面!”
说完,韩林正了正身上的头盔,一把抽出腰间的腰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喝道:“移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