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月是第一次看着洛英在自己面前,如此彻底地剥落所有坚硬外壳,露出这般脆弱无助的内里。
那汹涌滚烫的泪水,仿佛不是落在他的颈间,而是化作无数尖锐的冰棱,一根根狠狠刺穿他的心脏,带来绵延不绝的锐痛。
涟月的眼眶难以遏制地泛起了红潮,环抱着洛英的双臂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几乎是急切地、带着一种要驱散所有阴霾的迫切开口,声音因强抑的情绪而紧绷。
“洛英,我们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我......我承认,最开始是不喜欢你,不认同你,可那些......那些隔阂不都被我们亲手砸碎了吗?别让这件事的阴影......笼罩住你。我——”
话语中途,一股强烈的哽咽猛地堵住了他的喉咙。
视线所及,是洛英那双被泪水彻底洗刷、盛满惊惶与破碎的红眸,还有那因剧烈哭泣而通红的鼻尖。
这景象像一把重锤,终于砸开了他心底最深、最隐秘的那道闸门。
那些被他视为禁忌、深埋于心底的感情奔涌而出,再无保留。
“我爱你啊,洛英。我真的很爱你,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
他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颤抖,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
“如果,如果我能成为你生命里最珍视的那个人......那么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遗憾,也......不会再有任何奢求了。”
兄弟间的情谊,以及那份早已超越界限、近乎炽烈燃烧的爱意。
终于被他以最坦荡、最不容置疑的姿态,化作一句安心的承诺,倾吐在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空气里。
涟月的唇角,缓缓牵起一抹带着泪痕的、极其温柔的笑意。
他抬起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轻轻摩挲着洛英湿透的眼尾。
与此同时,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从他深邃的左眼滑落。
“我爱你,洛英。”
他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烙下的誓言。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未来指向何方,我都会一直一直,爱着你。”
说完,他弯下挺拔的脊背,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洛英的额头上。
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里交融,他深深凝视着那双被泪水浸泡得愈发惊心动魄的红眸。
“洛英,你看,这世上,并非所有血脉相连的人,都能做到真心相待。我们身边,不就有最鲜明的例子么?尤莱亚,扎克,还有我。我们三个,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你感觉到了吗?我们之间......可曾有过半分......真正的兄弟情谊?”
涟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驱逐某种沉重的记忆。
他轻轻用额头蹭了蹭洛英汗湿的鬓角。
“就算没有那些该死的权力倾轧,我们三人,也绝不可能生出任何温情。”
涟月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洞悉。
“因为我们生来就被浸泡在权力暗涌的王族毒沼里。即便......我们想挣脱这层冰冷的关系,我们背后的母亲以及身后的家族势力,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王族间的明争暗斗......其底色就是如此。洛英,在这个世界上,能拥有彼此倾注无私爱意的血脉至亲......是何等......何等稀有的珍宝。”
说到这里,那强撑的抑制力终于溃堤。
涟月微微侧首,一个带着无尽怜惜与郑重誓约的轻吻,无声地落在了洛英冰凉的脸颊上。
与此同时,他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与占有的双重意味。
稳稳覆在了洛英的颈侧——那里,两层细红绳缠绕,紧贴着肌肤的,正是那枚与他自己腰间阴佩相生相伴的阳佩。
冰冷的玉质轮廓,在他掌心下传递着奇异的、属于他们两人的羁绊。
“曾经......我无法拥有那样的珍宝,却......也那样渴望过。”
涟月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岁月沉淀的苦涩与失而复得的珍重。
“我明白,我的母亲不爱我。但她在这冷酷的人世间,终究还是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留下了你。”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颤抖的身躯更深地拥入自己的骨血。
“一个,全心全意爱我,事事都牵挂着我......将我视作唯一的珍宝。”
洛英清晰地感受到涟月话语中倾泻而出的,毫无保留的真情实意。
那盘踞在心头的恐惧与茫然,被这股温热的力量一点点驱散、融化。
他急促的呼吸终于稍稍平复下来,不再带着那种撕心裂肺的抽噎。
洛英抬起头,视线落在涟月脸颊上那道尚未干涸的泪痕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下自己那只沾染着暗红血渍与硝烟尘土的黑色手套,任由它无声地跌落在地面的焦土上。
“对不起,哥哥……”
洛英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却不再破碎不堪,只是闷闷的,像被浸透了水的棉絮。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凉的指腹,擦过涟月湿润的眼尾,拭去那残留的泪痕。
“我不该……怀疑这些。”
涟月的心尖像是被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又像是被这低哑的道歉狠狠揉了一下,泛起一阵酸软的悸动。
他几乎是不自觉地,脸上便漾开了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棕色的眼眸深处盛满了能溺毙人的暖光。
“最珍视?”
涟月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又急切的探寻。
“我是你心中……最珍视的人吗?”
洛英几乎是立刻用力点头,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的红眸,此刻盛满了不容置疑的认真,直直地撞进涟月眼底。
“当然。哥哥一直都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
涟月棕色的眸底倏地掠过一丝深沉的暗流。
那抹温柔的笑意似乎凝固了一瞬,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甚至有些急切的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
“之一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涟月便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声音里那丝不该有的紧绷和贪婪。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那些围绕在洛英身边的、鲜活的面孔——路易斯、裴羽痕、伊恩、塞西尔、陆知逊,他们的身影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他深知,这些人早已在洛英那颗炽热的心房里占据了不容忽视的位置。
于是,不等洛英有任何反应,涟月迅速敛去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暗色,嘴角重新扬起一个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耍赖意味的弧度。
他抬手,宽大的手掌带着安抚和独占的意味,用力揉了揉洛英的脸颊,将那点忐忑和贪求都揉进这看似随意的动作里。
“我肯定是你最重要、最珍视的人,没有之一。”
涟月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因为,你在我心中,亦是如此。唯一,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