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被帐外的杀声惊得猛地站起,四面火光已连成烧天之势,敌军的呐喊声如狂涛拍岸,他心头一沉,又惊又悔。
惊的是建奴竟藏着如此多的兵力,悔的是自己竟轻信了巩阿岱的鬼话!
“好贼子,竟敢诳我!”
他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首望去,目光如刀般剜向巩阿岱。
巩阿岱听到这话,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大清真的没人了?
用我这个老头换你们的精锐,值了!大清勇士,早就在这浑河两岸候着你了!”
“找死!”
郑成功怒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吃痛跃起,驮着他直扑巩阿岱。
寒光闪过,佩刀已劈落,巩阿岱笑声未绝,头颅便滚落在地,花白的头发沾满尘土与血污。
“杀了这些建奴俘虏!一个不留!” 郑成功厉声下令,调转马头冲向敌阵。
周围的明军士兵立刻拔刀扑向被捆的建奴,刀光起落间,惨叫声接连响起。
可敌军来得实在太快,没等他们杀尽俘虏,西面的栅栏便被骑兵撞得粉碎,黑压压的建奴铁骑如决堤洪水般涌了进来。
铁蹄踏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营地里本就设有几道简陋的鹿砦,此刻却像纸糊的一般,被骑兵轻易碾过。
郑成功手提佩刀在乱军中冲杀,刀光所及之处,建奴纷纷落马。
明军快速结阵自保,圆阵渐渐成型,长枪如林向外探出,暂时挡住了敌军的冲锋。
可建奴的人数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地围在阵外,像涨潮的海水般一波波冲击着阵脚,圆阵的范围不断缩小,伤亡的士兵越来越多。
更要命的是,白日里拉炮耗尽了战马的体力。
此刻它们呼吸急促,四肢无力,任凭骑兵如何抽打,也跑不出往日的速度,无法支持大军急行和突围。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亲卫浑身是血地冲到郑成功身边,“弹药快用尽了,弟兄们也快撑不住了!”
郑成功望着周围越围越紧的敌军,又看了看脚下潺潺流淌的浑河,河水映着火光,红得像化不开的血。
他知道,再拖下去,不等天亮,这圆阵便会彻底溃散,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可突围无路,固守无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封王的美梦碎了,连带着这五千精锐,都要葬送在这浑河岸边。
杀声震天,刀光剑影在火光中交织,双方厮杀了不知多久。
郑成功浑身浴血,奋力劈翻一个冲至近前的敌兵,眼角余光扫过周围,心头猛地一震。
这些敌军的装束与建奴截然不同,头顶的翎羽、腰间的弯刀,分明是科尔沁蒙古骑兵的模样!
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些骑兵在平原上冲杀得如此迅猛,进退之间毫无滞涩,原来竟是最擅长平原驰骋的蒙古铁骑!
他们像一群嗜血的野狼,时而聚拢冲击,时而四散游走,手中的弓箭更是如飞蝗般密集,不断有明军士兵惨叫着中箭倒地。
乱箭如簧,带着呼啸声从四面八方射来,郑成功猛地俯身躲避,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钉在身后的泥地里,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他刚直起身,便见一名亲兵被三支箭矢同时射中,哼都没哼一声便从马上栽落。
喊杀声如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不断吞噬着明军的性命。
郑成功苦心维持的圆阵早已被蒙古骑兵冲得粉碎,他们像泥鳅般穿插分割,将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士兵们各自组队,有的背靠着火炮车挥舞长枪,有的被数名蒙古骑兵围在中间,很快便力竭身亡。
就连郑成功身边的亲兵也没能幸免,原本护着他的士卒足有千人,此刻只剩下300多骑,还在苦苦抵挡着不断涌来的敌军。
“杀!杀!杀!”
郑成功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带出来的六千人马,此刻已折损过半,跟在他身边的不足三百骑。
每一个数字的减少,都像一把刀剜在他的心上。
手中的佩刀早已被砍得卷了刃,刀刃上的缺口参差不齐,却依旧被他死死攥着,每一次挥砍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蒙古骑兵实在太多,杀退一波,又来一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拼尽全力冲杀,却始终冲不出这片死亡的泥潭。
悔恨如同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悔!
悔不该轻信巩阿岱的花言巧语,悔不该被封王的诱惑冲昏头脑,更悔不该如此轻敌冒进,将这六千精锐带入绝境!
目光扫过周围惨死的明军士兵,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马蹄踏烂,尸体层层叠叠。
郑成功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与痛苦,他猛地仰天长啸,声音嘶哑而绝望:
“我是罪人啊!”